母亲,冷暖新年,儿子陪你走过
旧历的腊月二十三,按闽南习俗,是“颂安”的日子。日落时分,家家户户都要摆好香案、点燃红烛、供些猪肉、干果等祭品,为死去的人捎去纸钱,与活着的亲人分享一年的收获,遥寄天人两隔的哀思。
这天,母亲早早就侯在村里榕树下的集市,挑了不少父亲生前爱吃的东西。买回后顾不上喘口气,又忙着洗烛台、备供品,折纸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岁月一天一天地更迭。父亲去世已快一年了。心肌梗塞——父亲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在家人撕心裂肺的哀号中,顷刻间化成灰烬。往后的日子,母亲迅速憔悴下去,反应也大不如前,但每逢巡日(龙海风俗:死者出殡之日起算,每七天一巡,避开初一、初二、十五、十六,需作十六巡),母亲总比大家记得牢、起得早。百日后,家中恢复了平静。大姐夫妻俩继承了父亲生前经营的村卫生所;我和妻子朝八晚六,为各自的工作奔忙,儿子也在数月后呱呱坠地;小妹留在家中,照顾身体孱弱、精神恍惚的母亲。
冬日的阳光透过树阴,懒洋洋地照在人身上。家人围坐在院中,絮叨着一些轻松闲适的话题。母亲独自一人,斜躺在床沿,静静地抚摸着父亲的像框和生前最钟爱的睡袍。不知何时起,母亲开始不愿同我们回忆父亲,连父亲生前的东西也不让儿女们触摸。我们都很担心母亲,害怕她会在沉默中崩溃。
我知道,今后每到新年,也就到了父亲的忌日。而随后的三月又是父亲的生日。我知道,母亲一定就这样夹在父亲的忌日和生日之间,揪心地过着一个又一个新年,沉静在一个又一个春日。然而,我不知道,母亲独守这那份既属于一个妻子、又属于一位母亲的悲伤和哀痛,何时才是个尽头。也许,对母亲而言,思念根本没有尽头。
黄昏时分,我们照例祭祀。仪式将尽,母亲总要亲自给父亲烧上几扎纸钱。每当此时,目前就会喃喃自语,说着一些她与父亲相濡与沫三十五年的心里话——老天爷怎么不让我先走,好让他多活几年呢?
我的泪水断了线似地落进脚下的方砖。三个月大的儿子一脸童趣,望着风中的火花兴奋得手舞足蹈。母亲的絮语和叹息早已被风卷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些纸钱的余灰随风飘舞。
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弱不禁风的母亲也会被这风卷走,年迈的母亲的不正一年一年地衰老么?
母亲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不愿进城。婚后我基本上每个周末都和妻子一起回家看望母亲,即便妻子即将临盆,也不间断。母亲总对我们说,工作忙就别回来了,你们有你们的事业,我不愿拖累你们少年人。偶尔我也接母亲到漳州小住几天,母亲总以楼房太高,没有熟人为由,几天后就返回乡下了。
对母亲而言,新年是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从“颂安”之日起,她必然会天天早起,虔诚地燃烛上香,顶礼膜拜,为自己的儿孙,为自己的家人祈福祷告。母亲是爱我们的,永远。哪怕你不在她的身边。然而,身处外地的儿子长年为世俗名利奔波劳碌,很少在母亲膝下承欢尽孝。惟有新年,卸下一身的艰辛,带着尘埃和疲累,总算能够和母亲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上几天没有干扰的日子。
母亲,冷暖新年,儿子陪你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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