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你好吗?
今天,我们都三十岁了。三十岁的边缘,最后瞥一眼自己在云端睡着的日子。就像和你一起笑着倒在高高厚厚的草丛里,看天空,看流云,看彼此清澈的眼。我现在听着周迅的《看海》,那么喜欢她。她是精灵。
她让我想起二十岁最后的时光,我一个人在武汉街头走得铿锵的样子,在暴雨的晚上笑着狼狈的跑回校园,洗了澡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看着某一刻忽然暖起来的霓虹,电话里对你说世界滂沱,我们渺小。身边是轻轻的音乐,阴柔却不谦卑的曲调。那一瞬间,我们友情与黄金等价。
那时候我们说最激烈的兵法,还有武侠,你一开始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就对我说,我们最难割舍的不是平和,而是江湖里的凶恶。而你最喜欢的人物是杨过,符合你的性格;我轻轻的说江湖不过如此,厮杀与掠夺就是生存的法则。
我如何对你说我二十岁的样子。一个自以为很男人的家伙操着浓厚的南方腔调,撕心裂肺地在江心的小岛对比自己大三岁的天津师姐表白爱意。一朵朵杜鹃随着江水飘向远方,于是那年暑假,你不经意就收到了一捆大麻花,还有我轻狂易碎的欢乐。
有时候在想如果再走一个十年,我们会学会多少从容。那夜的霓虹,像水里的萤火,不带诺言。想起张国荣的自杀,是否我们心的本质上都有飞的畅想,只是心一下子有些苍凉了,无所牵挂,便放弃一切的去实践。曾经有很好的朋友对我说过有天他一边飞扬一边数完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那会是他一生的成就。我没有说话,看着他,真的怕有天所有的契机都会成为他生命里的现实。我对你也说过,张国荣真的是他们所说的那四个字,伊如妖刀。我对你说那话的语气,静静的伤寒。温柔,没有边际。
你那天对我说一些女人是毒药。不能碰。一类是已经结婚的,一类是美貌又立志独身的,一类是比自己大的。我听着笑,其实女人都是毒药,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笑饮砒霜。不是我们不在乎生死,只是我们不会去计较罢了,这样的年龄,如果只剩下成人世界里的胜负那多么枯燥。原谅我们还算年轻吧。有时候在想是否过了三十岁我们还可以这样潇洒的就算输掉满盘也可以笑着大度的说,不过如此。而如今,我们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遭遇三十岁……
你还说一个男人要经过失恋和恋爱才能成熟,所以三十岁的男人会最有味道,就像咖啡一样,适当的温度,芳香馥郁。我笑着打击你,戏说不知有多少女孩经你妖刀一挥,成就了一生的守望。最后我们笑得不行。突然,我有一种顿悟,其实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婚姻在我们这代人的眼里意义越来越远,慢慢荒凉,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顺其自然。结婚快两年了,我时常在傍晚的时候,在街对面遥望我家的灯光,想象家中的灯火成为这万家灯火中的一盏,想象妻儿静静地守侯在家里为我烹制美味的菜肴。我还时常调好一杯咖啡放在电脑桌上,和妻儿一起牵着手去菜市买青菜,在厨房的阳台上放一些仙人掌或者小盆的绿色植物。等到夜深人静,儿子沉沉睡去,我和妻一起,回忆你我年轻时的点点滴滴。妻总会对我们的荒唐和无聊惊讶不已。
——真的,我已经开始沉溺于这种浅淡的幸福,我慢慢体会到她醇厚坚韧的质感。你也知道我调皮,父亲说生活都是一样的,但是你要学会享受,享受得和别的人不一样。即便过了十年,在我眼中的你,依然像大学操场边的那些春天里的树一样,安静,温暖的气质,有些内向。问你是否喜欢向日葵。你回答着说喜欢啊,因为里面有瓜子。我笑了,说是啊,因为里面有瓜子。想起你说我们是简单的孩子,所以我们的眼睛永远清澈,能看到最美的事物。一起走在同济校园,那么冷的冬天,穿着厚厚的军大衣,走在学校门口,我怂恿的说我们吃冰激淋吧,于是又倒回去买冰激淋,两个人吃得开心极了。问你为什么喜欢吃冰激淋,你说你牙齿好。我说笑一个,你就很乖的拿着冰激淋站在树下,笑得灿烂。憨实的样子,像漫画里的男孩子一样。那么简单纯净的孩子,笑着抗击成人世界的风雪,那些愤怒,欺诈,忧伤好象从不会落在你的衣衫上,就像过愚人节的时候你说你买了夹心饼干,把里面的夹心取了,涂上牙膏,再拿到班上当小骗子,大家最后发现以后,大笑,却都不好意思骂你。我最喜欢你就是这点,简单,快乐,没有名利,安静温暖的一棵树。想起小时候自己穿着运动短裤老喜欢抱着树,给妈妈说我再长一点就可以颠着脚尖摸到天空。
有天我也会看见梦里我的三十岁,温暖,不喧嚣的离开,就像那些风一样,已经破茧。就像我会看见我二十岁的样子。无计留住。就像你作曲,我填词,我们说着再见,说着爱恋,看着彼此留恋的眼,你转身的笑和放在我手里的誓言一起,留在我们再也不能牵手回去的少年时代,留在昨天。对你说我很喜欢《遥望》,听着就觉得一身尘土的悲伤,再也抓不住。明明晃晃的就消失在树的尽头,上一个春天的尽头,我们不回忆,但也不会再为同一个春天微笑,因为再不会遇见,已经是缘尽的人。
说完的时候,你轻轻的把手指指向天空。站在山顶的时候我们对着空空的天大声的喊,青春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记得你的脸。展翅高飞,不低头,不后悔。
本文已被编辑[眼儿]于2005-3-16 19:34:4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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