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经常会做这样一个梦。那么虚无，却那么真实。

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以一个闲人的姿态站着，周围全是表情各异的人。我的目光总会被一个身影吸引，一个无法叙述的身影，说不上高矮胖瘦，说不上衣服的颜色和款式，甚至说不上性别……

但是偏偏，我就要犯贱的追上这个人。可是我无法动，就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他。他身后耀眼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一步一步地走着，也许是离我太远的缘故，我看不出他是向我走，还是远离我。

然后，天空不留痕迹地变蓝，越来越蓝，直到变成深蓝，随即毫无道理可言地吞噬我眼前逐渐支离破碎的世界。

（一）

我已经忘了安城是我来的第几个城市了，不过我知道它将是我住的最后一个城市。

在逃命的日子里，我去了一切能去的城市，找了一切能找的人，最后，来到了安城。

因为，那个男人说我亲爸就在这个城市。请允许我称呼我的养父为那个男人。

于是，我莫名奇妙地来到安城，在一个有大量流动人口的闹市区，租了一套房子。我不知道怎么找我的亲爸，说实在的，我也不想找他。

他21年没有管我，我现在找他干什么；现在我身上又背着一条命，找到他能干什么。

我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来到安城地第三天，我再一次做了那个梦。

（二）

从小我就不明白，爸妈（后来才知道是养父养母）为什么对弟弟那么好，对我简直用虐待这个词都不算过分。

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我独立生活的能力要好于同龄人太多太多。

爷爷一直很疼我，他给我买零食，带我出去玩。所以想想，我还是有童年的。

大二那年，我因为打架斗殴第一次进监狱，听说失手打死了一个，至于打架的原因，我已经忘了，好像是吃饭时候不小心发生了口角。

在监狱里待了一年零三个月，出来的那天才知道爷爷死了。财产一分没有我的。

爷爷那么疼我，不可能一分不留给我的。我知道父母做了手脚，但也不好说什么。

也就是那天，我才知道关于我身世的秘密。

（三）

我打算出去转转，顺便想想这个诡异梦的深意。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在公园见到了那个老头。

那个老头很奇怪，先是盯着我看。在我不好意思要离开时，他叫住了我。

我们聊了许久，他像人口普查一样问了我很多关于家人的，我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他有问我现在什么工作，我吱吱唔唔地说自己在找工作。

他眼睛亮了，然后说了一大堆。然后我像做梦一样答应了每天陪他出来转转，聊聊天。报酬是一星期1000块钱。

我才不怕他有什么阴谋，我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父亲也不是李刚，我就烂命一条，我怕谁。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那是小时候，我和父亲一起在公园里玩，我们划船的时候，他的脸慢慢扭曲说，我不是你亲爸。我问我亲爸是谁。他的脸赫然变成白天那个老头的脸说，是我。

（四）

实际上，我和养父平辈。我亲生父亲生我的时候已经57岁了，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

我母亲的死造成了我父亲一个月的假，就是这平常的一个月。父亲被人陷害，不但公司立刻从他手里变成别人手里，并且父亲还遭到了警方的通缉。

父亲把我托付给了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我的爷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人。）为了让我以一个正常的，靠谱的身份生活在这个家，于是我心安理得地成为了那个男人的儿子。

父亲去了安城，他说那里有他信任的人，他早晚有一天要回来雪耻。

这一去，就是21年。

（五）

陪这个怪老头聊了好多天了，他总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从来不说关于他的事。我始终觉得他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那个梦，也始终影响着我。

终于有一天，我问他，你有妻儿吗？

良久，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老实说，我有些发毛。甚至比我杀人还要令我害怕，老实说，杀人这事并没有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

记得那个男人告诉完我这些后，我有些难以置信地跑了出去。很巧的，我发现了在门口偷听的弟弟，他露出一个完美的笑，他嘴唇没动，但我确真真切切地听见了他说的话：原来你是个丧门星，怪不得父母不喜欢你。

一遍一遍地响彻在我脑海深处……然后我晚上以请他吃饭为借口带他出去，把他推进了河里。然后到处都出现了我的通缉令。

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爷爷生前给我留了一个金手镯，而监狱里认识的一个朋友告诉我：有一家医院，只要你有钱，就给任何人整容……

老头平静地话打断我的思索，小伙子，你的人生似乎更有意思，讲讲你的故事。

（六）

我杀了人的事，我只告诉了女友小雯。她没有像我想象中大喊大哭，而是取光她卡上所有的钱，给我，告诉我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坐火车飞机，坐长途汽车。

在我逃命的日子里，我曾用公用电话联系过她，只是没有成功联系到。

小雯的钱快花完的时候，我才决定来安城。我一直觉得这一切就是一场梦，一场长达21年的梦。

我不知道世界为什么会这样离谱，但是我知道我不想死。我才21岁，正是花样年华，我还要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不应该这样可笑地死去。

我陪老头聊天的第二天，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

他笑了，活着就需要钱。

（七）

老头再没来过。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住址，我对他一无所知，所以联系都联系不到他。

他就像一个梦一样，匆匆地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又匆匆离去。仔细想想，我这21年的梦里到底有多少像真的。

也许，我就只是一个错误。所以我只能活在人生的一个个片断里。

那个下午，我说出了自己的故事，但是省了杀人的部分。

老人在一旁像小孩一样听着。我丝毫没注意他逐渐苍白的脸，和越来越粗的喘息。

（八）

当我醉醺醺的身体在凌晨两点的街道被撞飞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原来我走的那天，小雯和我死亡的状态和时间基本一样。

我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梦中。这一回，我可以动了。我拼命追那个身影，泪水模糊的视线中，那个身影挥了挥手，隐没在光晕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