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唯物主义认为,在事物发展过程中,必然性和偶然性是互相联系、相互依存的。凡存在偶然性的地方,其背后总是隐藏着必然性。在中国乒乓球运动发展的历程中,李梦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因为徐寅生的一次偶然的讲话,而引发了一个重大事件。这看似偶然之中,却有着必然的因素。
1959年4月,当容国团在第25届世界乒乓锦标赛上为新中国夺得第一个世界冠军之后,开始了中国乒乓球的辉煌。当时国际乒联决定,1961年4月在中国举办第26界世乒赛。贺老总当即对荣高棠、李梦华等人讲:“一定要办得像个样子”。此后,在认真筹备大赛各项组织工作的同时,国家体委经过层层选拔,从全国各地选出108名乒乓高手,于1960年初开始在北京工人体育场集结,开始了长达一年多的集训。
为了抓好集训,贺老总指示国家体委专门成立了集训领导小组。小组成员包括了当时体委竞赛司、球类司、群体司、宣传司、办公厅等一大批司局级和处级领导干部。人们惊叹地说:“贺老总决心真大,把半个国家体委都搬到了乒乓队。”贺龙点名荣高棠任领导小组组长,主管训练的李梦华自然是荣的得力助手。
在紧张的训练和内部比赛之外,让运动员最感兴趣的是训练间隙的调整。由于训练高度紧张,并且枯燥单调,因而训练后从身体到心里都极度疲劳,甚至走路懒得抬腿,吃饭懒得张嘴,唯一想的是睡觉。然而光睡觉是无法解除紧张情绪和疲劳身躯的。为此,荣高棠和李梦华等人动了不少脑筋,想了不少办法。他们组织队员周日到公园赛划船、打水仗,搞郊游、比登山。
那是一段令每一个运动员,包括李梦华在内的每一个人难忘的时刻,也是他们最愉快的时刻。特别是那次在景山公园的登山活动让运动员和李梦华至今记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登山比赛,既是很好的放松活动,又是强化体力和耐力的有效手段。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日。蹲点小组和乒乓队兴致勃勃地来到紫禁城后面的景山公园进行登山比赛。为了使比赛情趣盎然,组织者把运动员分成若干小组,每组两男一女。庄则栋、李富荣和女队员胡克明分在一组。庄则栋、李富荣两人虽然个头不高,但肩背滚圆,臂粗力大,而胡克明短小瘦弱,体重仅82斤,外号“82”。裁判一声令下,比赛开始。只见庄、李二人像老虎叼小鸡一样,一人一边夹着胡克明,一阵风似地沿着山间小道向上奔去。他们那滑稽、可笑而又十分认真的样子令人捧腹大笑,有的笑弯了腰,有的干脆停止了攀登。后来当大家气喘吁吁地登
上山顶时,他们三人早已坐在那里,表现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然而,在许多开心时刻,也有尴尬的时候。在乒乓队调整活动中,最常玩的一项是打扑克——拱猪。按游戏规则,输者必须钻桌子。小运动员输了,他们会毫不在乎地去钻。而轮到荣高棠输了,队员们有些犹豫,既是领导干部,又是四十几岁的父辈,能让他钻么?不料生性开朗的他此刻二话没说,爬下身子就钻,并做一个夸张的动作,像杂技演员钻火圈一样,瞬间就过去了。随着一阵欢笑,荣高棠若无其事地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
这回轮到李梦华了。大家知道,虽然他比较平易近人,没有架子,但他一向不苟言笑,也很少与人开玩笑。此刻,李梦华输了,有人投出不好意思的目光,似乎想让他免了。然而,争强好胜的荣高棠不干了:“不行,说好的,谁输谁钻,不管什么人!”李梦华正在犹豫,只听又有入喊:“李主任忒胖,就免了吧!”但荣高棠不依不饶:“这是规矩,可不受胖瘦的限制”。李梦华脸有些红,连忙站起来说:“行,我钻,我钻!”说罢便趴下身子,缓缓地钻了过去。动作多少有些笨拙,引起了一阵笑声。李梦华开始有些尴尬,但当他看到队员们脸上那开心的表情,随之他也开心地笑了。
1961年第二十六届世界乒乓锦标赛的巨大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特别的是中国运动员夺得男子团体和男女单打三项冠军,极大地增强了体育界的信心。两年后,即1963年,第二十七届世锦赛在布拉格进行,中国保持了男子团体冠军和男子单打的殊荣,然而女队却由二十六届的团体亚军跌到第三名,女单孙梅英取得第三,算是最好成绩。
面对这种失衡,女队上下自然十分着急,其中还有一些人灰心丧气。时光荏苒,转眼到了1964年国庆,离第二十八届比赛只有半年,如不及时调整女队的心态,不解决信心和勇气,技术上也很难上去。领队孙叶青急得团团转。其实,不仅女队,不仅孙叶青,包括男队、训练局、体委领导,无时不想着帮着女队打翻身仗。庄则栋、张燮林,曾数次到女队中传授技术。而被誉为“智多星”的徐寅生更一直也在琢磨着女队上不去的原因。此前,一些省市乒乓队来北京集训,徐寅生应邀去讲自己打球的体会和经验,反映都不不错。孙叶青听后急忙找到徐寅生,提出请他到国家女队去讲话。
在第二十六届世乒赛后,国家女队也曾请徐寅生去讲话,会前,大家以为他会滔滔不绝,不想他讲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没词了,让会议主持人措手不及。多亏这个主持人灵机一动,指挥全场人员唱起革命歌曲,才算圆了场。后来,徐寅生在地方队也讲过,但都是很小范圈,可以很随便。如今范围大,名人多,讲不好会出问题,所以徐寅生对孙叶青的邀讲婉言拒绝。然而无奈孙叶青软磨硬泡,徐寅生只好承担下来。当确定好时间后,孙叶青向兼任训练局局长的李梦华做了报告。因为要出差,李梦华便交代了政治部教育处的刘兴去听会,并做记录。
国庆节前夕的一个晚上,徐寅生终于坐在了国家乒乓女队全体队员的面前。可能是由于他准备充分,也可能像他说的“反正豁出去了,我是来放火的”,没有了负担,所以他讲起来真有点滔滔不绝。他从小时候怎么学球,讲到如何进一步树立雄心壮志,刻苦训练;从遭遇的各种坎坷到如何逐渐提高成熟,特别是他结合女队现存的问题,讲到如何调整比赛心理、如何处理练与战、攻与守、运用特长与特短、争气要争什么气,要靠什么争气等问题。徐寅生的讲话紧紧的吸引了与会的每一个人。他一口气竞讲了二个多小时,事前准备的一大杯水竞没有动一口。此刻的徐寅生真像是一位演讲大师,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全场所有的人
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除了徐的讲话声,还可以听到刘兴做记录的“沙沙”声。
会议结束了,徐寅生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孙叶青和女队队员却像服了一剂“脑立清”,顿时清醒了许多。两天后,经过徐寅生过目修改,刘兴把洋洋万字的记录稿送到了李梦华的办公桌上。
李梦华仰靠在办公椅上,拿着徐寅生的讲话记录稿仔细地看着,渐渐地,他被吸引住了。语言毫无修饰,朴实无华,道理讲的明白无误,颇有哲理。特别是结合女队问题讲的十分透彻,其中还不乏一些幽默的大实话,不时的让李梦华会心地笑起来。
国庆节后,李梦华专程到东郊民巷的贺老总家,向他汇报工作。其中在汇报到国家乒乓队准备第28届世乒赛工作时说道:“最近女队情绪不错。徐寅生在节前到女队讲了一次话,大家反映很好!”。乒乓女队的问题一直是贺老总掂念的,听到这儿,便急忙问:“是吗!有记录没有?你看过了吗?”李梦华忙答:“有一个记录稿,我看了,讲得很好,女队反映很受启发,只是我觉得有点美中不足。”“什么美中不足?”贺问。李梦华略有些遗憾地说:“没有引用毛主[xi]的话。”
“噢?一篇话稿是不是体现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不一定看它引没引原话,主要是看它的内容。你立即把讲话稿拿来给我看看,一定要原始的,不要改过的”。
10月10日,贺龙收到记录稿后,越读越有兴趣。一口气就读完了,不禁拍案叫好。他立即向李达、黄中、李梦华口述了一封长达1300字的信,让秘书誊清后送到国家体委。信的原文是:
“李达,黄中、李梦华同志:
梦华同志来汇报时提到国庆节前徐寅生在乒乓女队讲了话。我把讲话记要找来看了一下,确实讲的很好,我一口气就看完了。他的讲话中有几个问题,我认为提的很好……
他还大胆地批评了乒乓女队的一些主要缺点,比如抓技术过硬不够;胆子不大,决心不强,用脑子不够:向别人、向男队、向欧洲和日本人学习都不够:特别是练球不艰苦,配合像喂球;还有的人心胸狭窄,互相赌气,等等。我看这些批评都是很中肯的,一针见血的。象这样的尖锐批评,领导干部和教练们好象还没有提出来过。徐寅生同志这篇讲话中提到的问题,对于各个运动队来说,都有普遍意义。我认为应该赶快把它印出来,发给各个运动队,让每个人都好好学习,对照一下个人和本队,一定会得到很大的启发。对这篇讲话,也可提出不同的意见,特别是技术方面的问题。
……我建议运动系拿出一段时间来首先学习徐寅生同志的讲话,然后结合上述几个问题进行一次小整风,领导带头,认真检查,接受教训,做出总结。今后务必要加强思想政治工作。
贺 龙
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同“
李梦华看到贺老总的信后,心潮起伏,感概万分。贺老总发现和推出徐寅生这个典型,让李梦华多少有些汗颜。当然更使他成熟。贺老总那缜密、辩正的思维,深邃远大的目光,让李梦华深深感叹不已。他为体育界有这样一位统帅而甚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位领导而甚幸。
更让李梦华没想到的是,徐寅生的典型竞引起如此大的社会影响,对各行各业产生如此大的作用。在贺老总看到徐寅生的讲话后不久,便把讲话连同他的批示,送给了毛泽东主[xi],1965年1月12国,毛泽东读后异常兴奋,随即作了批示:“徐寅生同志的讲话和贺龙同志的批语,印发中央工作会议同志们一阅。并请你们回去后,再加印发,以广宣传……讲话全文充满了辩正唯物论,处处反对违心主义和任何一种型而上学……”
周恩来把毛泽东的批件转给贺龙,说:“这可是千军万马的力量啊!”贺老总接到批件后,立即赶到国家体委,连夜召开党委会,学习、座谈毛主[xi]的批示和周总理的指示。贺老总说:“这是毛主[xi]亲自批准的体育战线的第一个标兵,我们还要培养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标兵”。会后,贺老总让李梦华等陪着一起到国家乒乓队全队宣讲了毛泽东的批示。
很快,徐寅生的讲话,经宣传司吴重远连夜整理,以《关于如何打乒乓球》为题,在《人民日报》、《体育报》等发表,引起全国很大震动和反响。这次围绕徐寅生讲话的出台,李梦华经历了全过程。伟人敏锐的思维,深遂的思想,远大的目光,让李梦华深铭五内。他深深地认识到,做为一个领导,一定要敏锐,要善于发现和挖掘新生事物。而此前题是必须深入实际、深入群众;做为一个领导,看问题必须辩正,决不能只看表面,不看内容,只看现状,不看实质。贺老总的“看一篇稿子是不是体现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不一定看它引没有引原话”使李梦华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感受。尤其是毛泽东的“讲的是打球,我们要从他那里学习的是理论、政治、经济、文化、军事”,让李梦华感受到千军万马力量的鼓舞,让李梦华深切感到一个体育工作者神圣而光荣的职责。
从此,李梦华像变了一个人。他更加注意学习提高自己。据当时政策研究室的同志反映,李梦华是跑机要室看文件最多的,也是对文件批示最多的领导之一。他更加注意调查研究。他给自己规定每周必须至少有四天下队,每次不少于二小时。李梦华当时的秘书张一沛说:“他下去不像有些领导兴师动众,前呼后拥,他只给秘书打个招乎,就只身走了。到了训练场馆,也是悄悄的坐在角落里,认真的看着,不时还在小本上做记录。他要求每个队每月都要有总结,每个教练都要写体会。对这些总结、体会,他都要亲自看,重要的、有价值的部分总要用红笔画出来”。
李梦华默默地严格要求自己,在实践中默默地提高自己,从群众中默默地丰富自己、完善自己,为后来成功地成为中国体育行业的最高领导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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