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北方的雪狼

发表于-2005年03月16日 上午11:25评论-1条

我站在现在回忆过去,如同站在现在想未来一样模糊。

人总是会变的,因为经历了时间。一半是明媚,一半是忧伤的生活持续了好久。

在自己的人生渡口,总有许多意料不到的事等待我们。

——题记

2004年在热闹的气氛中渐渐地离我远去。电视里全是有关鸡年的广告,我仿佛处在台风的中心,风平浪静看着这个混乱的世界。

我一言不发,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惟见白雪纷飞,阴云沉沉,一身银装的大地给人一种苍凉的感觉。

这个冬天终于有点生机,因为这是我二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雪。雪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总是让我把过去的生活碎片串联起来,然后兰儿的影子不可抗拒的在我的面前晃动。我觉得自己是一只难以把握的船,随波逐流,被迅速冲向遥远的地方。

我自以为可以忘记过去的一切记忆,因为塞万提斯这样对我说:“天下没有什么记忆不能被时间所磨灭,没有什么痛苦不能由死亡来结束。”以为再也不会触景生情想起兰儿,可惜我做不到。死始终潜伏在我的生命中,常常令我感到生活的恐惧和无助。

兰儿说,北方的雪真美,如果能去一趟,此生无憾。上天喜欢作弄人,在她走后的三个月竟然降了大雪。

兰儿走了,我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从此,我把自己比喻成一只狼,一只来自北方的雪狼。

兰儿死了,我的世界也就结束了。

爱情,像个魔力棒。人一旦着魔,就会一生成为她的俘虏。

我吐了一口气,将已经见底的酒瓶往窗外扔。“啪”的响声在寂静的黑夜像魔鬼的叫声。从抽屉拿出一包“七匹狼”,撕开口子,拿出一根点燃拼命地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明天是元宵节,按照当地的风俗是祭祀祖先的日子。然后,我就相起了兰儿凄凉的葬礼,再想起兰儿被车撞倒后的神情。

“你答应等我四年的”,兰儿拉着我的手,在她北上求学的前一天晚上这样对我说。

“你是一个优秀的人”,她晶莹明澈的眸子凝视着我的眼睛,“拉个钩,谁也不准反悔!”

兰儿已经死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我总觉得她还活着,同我交谈,同我拥抱。直到钉棺木的叮当声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才不情愿地接受兰儿魂归九泉的事实。

四周全是热闹的鞭炮声,只是几个月的功夫,兰儿的坟墓长满了杂草,覆盖在坟上的黄土被雨水冲刷得乱七八糟。兰儿英年早逝,连父母也不能来祭祀,认为这是不吉利的事。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兰儿被周围的大鬼欺辱,坐在地上哭着说:“萧阳,帮我打跑他们。”据说,不给死者烧钱,她就会变成饿鬼。兰儿的哭声惊醒了我,我摸着自己的额头才发现这是一个梦。

一大早,我骑着摩托车去卖香烛的地方买了一大堆的金元宝、钻石之类人间都有的东西。老大爷拿出这些东西,也一脸惊讶的,忍不住问:“年青人,你买这些东西给谁?”

他问的有道理,兰儿究竟算是我的什么人。

“多少钱?”我故作轻松地问。

“三百二十块!”老大爷扶着老花镜敲打着算盘不一会儿就报了数目。

将送给天堂的兰儿的东西捆好,我一个人来到兰儿的坟地。“你是一个好人”,兰儿曾经对我说,只是那时的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前天,以前的兄弟大李找到我,愤愤地说:“老大,自从你走后,我们黑龙帮渐渐地走下坡路。弟兄们还等着你回去呢!”我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大李,我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在兰儿坟前发过誓的。你也赶快脱了它吧,不会有前途的!”

大李是我多年来的铁杆兄弟,一直随我东征西讨,打下了黑龙帮的一片天下。我用自己的拳头在这个中学树立了自己的权威。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并不是我要的生活。

十岁那年我妈死了,得癌症死的,班上的同学离我远远的,因为他们相信癌症也和艾滋病一样,是会传染的。那时我认为母亲的死和父亲有直接关系,父亲整日只会喝酒赌博,家里的重担全落在母亲身上。一次父亲喝醉了把门给锁上了,任凭我怎么敲门也都无济于事。亲戚都是一群除了旁观什么事也不会干的人。那个夜里,我坐在门口,冬天的风冰冷的割着我的脸,好一段时间让我失去了知觉。

从此,我开始恨父亲,见了面也不叫他一声爸。我的学习成绩一路滑坡,以前的优秀生离我远去。上了初中,我很自然地加入了黑龙帮,这样就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而不受别人的威胁,我也由一名哈罗一路升职。直到高一,我做了帮主,使黑龙帮成为全校最大的帮派。记得当时的入帮仪式特别正规,喊“山无陵,江水为竭”,是仿照当时电视剧上的。

我对自己的学习成绩一向不关心,但是中考那年,我刚好达到学校的最低录取分数线,也引起了全校的轰动。教过我的老师都这样断言,“一定考不上高中!”我自己也弄不清初中三年来我旷课多少节,上课也大多是睡觉,因为当时网络游戏在小镇十分流行,我曾经连续三天三夜呆在网吧没有出来一步,饿了就叫手下买点东西就可以了。当时最感谢的是《未成年人保护法》,在我还没有干别的错事时,学校也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无端开除我。

高三的日子来的时候,我依然沉溺于网吧。但当时的我已经对那些游戏不感兴趣,倒是钻研起如何制作病毒。歪打正着,我现在的工作就是在厦门的一家公司从事防病毒工作,月工资三千多元,比起现在的大学生来要好得多。那时在网上碰到一个黑客高手,我们整日研讨,倒让我研究出一点名堂。

有人说,高考你一只疯狗,你打不死它,它就会疯狂地反过来咬你一口。当时我已经完全放弃,除了作文还可以,那些数学、物理、化学一巧不通。看着班上那些可怜的同学整日围着一大堆试卷转,我只是暗自好笑,浪费这么好的青春年华值得吗?整日的补营养品,眼镜的度数一直加重,难道只是为了梦中的象牙塔吗?

遇见兰儿,是在十月的一个晚上。当时已经快接近凌点,我从网吧出来准备翻学校的围墙,突然听到几声尖利的“救命”,似乎就是从附近传过来的。好奇心促使我小跑过去,只见三个男生围着一个女生拉扯着,大有强*人家的意思。当时不知自己是哪根神经接错了,竟然大喝一声:“放开她!”

三个男生显然没有料到深夜还会有人破坏他们的好事。一个额头带着伤疤的人恶狠狠的回过头骂道:“他妈的!多管闲事!”

“放开她!”我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不把我一米七几的身高当回事,觉得他们是看不起我的表现。多年来的经历,从来没有人如此粗暴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也使我变得目空一切。“你知道我是谁吗?”看他们三个人的样子,应该是初中的小混混,所以想用自己的名号让他们放手。

“他妈的!兄弟们,先把他给做了!”一个瘦个子放下女生的手对另外两个说。接着三个人渐渐地向我包抄过来。我看了离我二米远有一根木棒,迅速跑过去,抓起向其中的一个看上去最弱的人打去。

多年的打打杀杀,使我有了残忍的一面,对自己的敌人从不手下留情。因而,我一上去就是狠招,立即传来他们大叫“痛”的声音。正值我高兴的时候,一根木棒从我脑后而来,接着“啪”的一声敲在我的后脑勺上。我回转身,顺手一击,他们三个立即逃得比什么都快。

“妈的,明天一定要报仇!”我捂着后脑勺,想起学校就这么小,叫几个兄弟找一定可以查到他们,一定给他们颜色看。

“谢谢你!”那个小女生带着泪珠跑过来,衣服都被撕碎。“哎!你的头上流血了!”她惊叫一声,一副害怕的样子。然而,这种流血对我来说,算是小事,并无大碍。

“要不要去医院?”她在旁边像热窝上的蚂蚁,我怎么会冒这么大的危险去救她呢?后来才明白,她和母亲是多么地相像,大概是恋母情结吧!

“没事”,我扔捂着头。“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我猜那三个男生并没有走远,坚持要送她回家。

“我叫兰儿,你呢?”小女生抱着书本小心翼翼地问我。

“萧阳。”

……

“谢谢你!我到家了!”兰儿挥着手对我说。

“你是一个好人!”听她的声音好像要哭似的,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世界总是因为同时存在着无数的可能,或喜或忧,或怒或愁,或悲或惊,才变得如此多彩迷人。

我从来没有想到兰儿会爱上我。某个周日的下午,我坐在教室睡着的时候,兰儿悄悄地走在我身边把我弄醒。

“能不能陪我逛街?”兰儿盯着我的眼睛说。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使我陶醉。兰儿是我们年段的优等生,仿佛是金字塔上的明珠,而我则是最底层的一块砖。

“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那天会发生什么?”

“你是一个好人,我不会看错的!”

“我爱你,难道有错吗?”

“我不在乎你以前怎么样?只要你对我好就行了!”

……

每一个晚自习,兰儿都要拉着我让我陪她。她做着试题,而我则随便拿一本书乱翻,还不停地看着墙上的石钟慢慢地旋转。我对兰儿说,我不想考大学,高考完了就去厦门打工。

“萧阳,我肚子饿了!”每到十点半,兰儿总是对我说。我一听,马上到校外买东西,路上还拼命地抽一根烟。

“又偷偷地抽渐是不是?”兰儿睁大眼睛,用鼻子闻了闻我身上。兰儿对烟味特别敏感,所以我从来不在她面前抽烟,只是难以忍受的时候找个借口躲在角落抽一根。

“答应我,把它戒了,它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以前自己的烟瘾大得很,一天要二包,现在一天只要几根。

每次吃饭,都是兰儿付钱。自从高一父亲酒精中毒死后,我成了一个孤儿,平时的开支都是从别的人收取的保护费。

“哪,这是钱包!”兰儿笑嘻嘻地对坐在一边的我说。每次都是我先吃完,“去付帐。”我很乖地听话,不知兰儿使了什么魔法。

“叫你是我的保护神呢?你得永远保护我!”兰儿总是这样对我说。

“你答应我等我四年”,兰儿拉着我的手对我说。

我的外表是坚强的,内心是脆弱的。除了妈妈,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我的心中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

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爱情既是一种感情,也是一种艺术;爱情使人克服寂寞和孤独;爱情像一把刀,一点一点地刺进你的肌肤,让你的痛苦慢慢漫延全身。

兰儿考上了浙江的一所重点大学,而我毫无悬念地落榜,比录取分数线少了五十几分。兰儿北上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喝着酒,大醉,最后两人躺在草地上相互拥抱着。

“你说,流星划过天空会是怎么样?”兰儿爬起来对着漆黑的夜空说。

“不知道”,我托着腮,“也许像过客一样,稍纵即逝。”

“我们会永远相爱,萧阳,是吗?”

“也许是吧!”

……

在厦门寻找工作的日子,我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为自己当年的轻狂而后悔。接待我的公司,不是嫌我的文凭低,就是因为档案上以前的记录而不敢接纳我。我一度灰心意冷,是兰儿一封封从浙江来的信让我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生活像是一个多棱镜,同一束光线射来,反射出去却是不一样。我不断地碰壁,不断从挫折中寻找平衡,直到找到目前的工作已经来到厦门三个半月,而我也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发现我们之间的差距也在不断扩大。也许如村上春树所说的那样:“千万不要对距离这样的东西抱有太大的希望。”兰儿说的很多话题我根本就不了解,而我所了解的感兴趣的话题都是比较低级庸俗的。我总是恐惧在梦中出现这一场面:我和兰儿同在一条船上,在人生的渡口,被突如而来的台风掀翻船只,我拼命地想拉住兰儿的双手,可始终不能如意。

我向兰儿提出分手,在电话里她哭成一团。一个星期六,竟然坐飞机到厦门。

“你答应我的,一辈子爱我!”兰儿把头一直摇向我“抗议”。

“我并不适合你,你不觉得吗?”我反问她,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觉得分手就会让我幸福吗?”我无言以对,我只是按着自己的主观愿望想象兰儿和我是痛苦的。

幸福并没有固定的模式,并不能用一个准确的概念去定义它。在这个世界上,幸福的形式隐藏在琐碎的生活中,如果不细心发现,是不可能真正体会的。

还清了在厦门所欠的钱,我对兰儿说,你不要整日找家教了,不然身体会跨的。每个月我的生活费只要七百余元,还有的钱都存进银行。

“你的钱怎么会没有用处呢?讨老婆、买房子、买汽车……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如果我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你得养我一辈子哦!”兰儿在电话里顽皮的对我说。兰儿出车祸的时候,是骑着自行车从家教学生处回来。一个酒后驾车的司机撞倒了兰儿,在兰儿被送进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断气了。

在时间与空间的终点,我突然看到一个洁白的天使从天空急剧堕落,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死了。我亲爱的人儿就悄无声息地不和我说一声道别就走了。

我向经理请了半个月假,先赶往浙江,后又返回家,处理完兰儿的后事,我已经就得筋疲力尽。伤口在不停地流血,我拼命地想找东西包扎伤口,却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医疗我的伤口。

我开始麻醉自己,不让自己再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封尘了记忆,我说自己是一只狼,一只孤独的狼。整日听《当你孤独你会想起谁》,用音乐来抚平自己的伤口。

生活并没有什么蓝图,自从兰儿走后。一个人活着,除了自由一点,再没有什么快乐与幸福可言。生活像一潭死水,我只是按部就班地沿着相同的路走下去,感觉就像是在吃白米饭一样,索然无味。

没有你,我的生活就像一间无人居住的房屋,就像一盏不发光的灯,就像一首没有韵味的诗。遗忘的过程总是那么地漫长,经历过许多痛苦,渡过许多人生的渡口,才达到幸福的彼岸。

某个夜晚,我在自己的笔记上写下认为是最能表达我对兰儿的爱的一首诗: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在雨中漫步,

我宁愿在暴雨中和你多依偎几个小时。

我会抓住你的手,仿佛抓住的是生命线,

即使在雷雨中我们也感到温暖。

如果我知道我将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我将记住你所说的一切,

在这孤独的夜晚,将它们反复品味,

让你的话语在我心中永存。

本文已被编辑[曾是刀客]于2005-3-16 17:44:43修改过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北方的雪狼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曾是刀客点评:

弱水三千,凭何而渡?
小说的叙述深度与思考的深度没有能够水乳衔接。

文章评论共[1]个
行人-评论

这个可比你写的什么福州我的爱好多了!有感情在里面!荣华可能会比你玩世不恭,但也不是一个讨厌的人。以后你会明白的!
  【北方的雪狼 回复】:也许是吧! [2005-3-19 15:47:06]
  【行人 回复】:你小子是不是恨上我了? [2005-3-19 15:47:52]at:2005年03月19日 中午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