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尚且年幼的时候,便梦到了海的对岸。那时的她,只是个五岁的小姑娘。她经常穿着白色的公主裙,站在岸边望着海的尽头。那里,是海天相接的地方。于是她会想,要是沿着海这样走下去,在那个海天相接的地方,手一伸就能碰到天。
触摸天空的愿望一直被安隐藏在心底,从来没有告诉过谁。爸爸妈妈,陪自己玩耍的春子,还有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她都没有对他们说起过。嗯,这是属于安自己的秘密,她不愿和任何人分享。因为秘密一旦说了出来,就不再是秘密了。
等到安大学毕业了,她便回到了老家。这里毕竟是离海最近的小镇,气候湿润。而春子毕业之后出国了,那个国家在海的对岸。
安的工作就是每天拿着仪器,到海岸测试海水的温度及成分的变化,并将她测试到的数据赶每天早上十点前发给监测站。岸边常常会有渔民问到安,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她总是满足地笑一笑,告诉他说,我是给海水做体检的。听到这句话的人就会很惊讶地说,海水体检员啊,好厉害!安听到这样的回答后,就咯咯笑出声来。
那是某年一个圣诞节的早晨,天空晴朗得如同仔细擦拭过一块镜子。安早早起床,在卫生间仔细地刷牙,然后洗脸。她洗漱完毕后,对着镜子作了几个表情,确认了自己的脸上并没有皱纹。接着,又拿出木梳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自从上个月稍微剪了一下之后,就再没怎么理过。安不化妆,她每天花在脸上的时候,还不到十分钟。况且,安本来就生得好看。
安走到海边时,并没有遇到一个出海的渔民。难道是自己把时间搞错了,来早了?安抬头看看东海探出的日头,红色的半圆正放着耀眼的光芒。没错啊,跟往常一样。安忖思着。又抬手看了看腕间的手表,指针正指向六点半。时间没有错。安确认了这个事实后,便不再理会没有遇见渔民的事了。说不定他们今天早早出海了。安将装了仪器的挎包扔到沙滩上,闭了眼睛感受海的气息。咸湿的海风使得她无比惬意,于是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
安像往常一样脱掉了白色的帆布鞋,穿上潜水服,拿着仪器走到较浅的海水中开始工作。海浪一波波缓缓涌来,告诉安今天的海是温柔而平静的。安选了几个相隔距离较远的区域进行测试,最后一个区域海水有些深。其实安大可不必如此认真工作。虽说是监测站,但政府未配备必要的工作设施。从监测站设立以来,连一条去深海监测的船都没有。虽说工资不错,但安未来之前,监测站只有站长一个工作人员。没有几个人愿意来这个仿佛被遗忘的地方工作,没有繁华,没有激情,有的,只是宁静和朴实。
安今天的工作完成时,已是九点半。她游回岸上,从挎包里掏出笔记本记下刚才测量的数据。这时太阳已经老高了,海面也浮着点点金辉。安脱下潜水衣,换上干净的运动套装和帆布鞋,准备回监测站将数据交给站长。
忽然,她低头发现脚边有一只形状奇特的紫色海螺。安俯下身捡起它,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这只手掌大小的海螺像极了玫瑰的花骨朵,捧在手中能感觉到它通体散发的清凉。小时候春子总说,其实海螺非常神奇。每个海螺的体内都藏着一支大海的歌,那是海的讯号,只有被海选中的人,才能解读这歌声。
安忍不住将海螺贴近自己的耳朵,想听听海螺里面的声音。
朦胧中,轻轻的海风拂过安的面颊。风声若有似无,似是孩子的呓语。安仔细听去,只觉轻风声柔得如同一匹丝缎,撩过自己的心。她被这风声围绕,不由得放松下来。仿佛自己如同风中的一团飞絮,自由随风,无拘无束。此时,她隐约听到到风里有安详的歌声飘来,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来自于她的记忆。她努力回忆着,却一时想不起来。安放弃了努力,将海螺放进挎包,朝检测站走去。
这天夜里,安较平时睡得晚了一些。她的晚餐很简单,一碗青笋汤,一碟盐水萝卜,一片烤面包。平常安会做一道自己喜欢的清蒸鲈鱼,但今天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吃鱼。安是随心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去追究个中原因。要知道清醒的人,总比糊涂的人活得痛苦。
晚饭过后,安将那只白天从海边捡到的紫色海螺再次端详了一番。奇怪的是,当她再次将它凑近耳边时,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安翻开日记,写下一句——
早晨工作时,在海边捡到一只会唱歌的海螺。若下次遇见春子,就当礼物送给她。
安在睡觉前,特意将那只海螺摆在了床头柜上。她躺到床上,侧过脸看着海螺发了会儿呆,才关了床头灯睡去。
春子有着温暖的笑,她的笑容里,连吹过的海风都变得温暖了。儿时的春子,便与众不同。孤僻,沉默,只会向安敞开心肺。她跟安是要好的朋友,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彼此分享。安到现在唯一与春子没有分享的,是那个触摸天空的愿望。慢慢长大,安也知道原来海天相接的地方,海还是海,天还是天。偶尔想起这个天真的愿望,她便会莞尔一笑。已经,不必告诉春子了。她想。
昨夜,安梦到了春子。干净利落的头发不算短,额前侧分开,显出半边光洁的额头。春子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安。她只是笑,安也笑,走上前与她拥抱。春子张开纤细的双臂迎接安的身躯,她鬓角垂下的发丝随海风舞动着,很美。就在安扑到春子身前时,春子忽然消失了。
清晨起床时,安重新回想了一下梦中的春子。消失了,春子消失了。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安刷牙时特意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并没有任何变化。她又不自觉地想到了春子,从大学毕业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期间没有关于春子的任何消息,电话、短信、电子邮件,都没有。安刚开始非常强烈地渴望联系到春子,但随着着时间的流逝,她已经放弃了这种努力。春子的家人也去了国外,一切关于春子的联系方式都被抹去。
安泡了一杯速融咖啡,站在卧室的窗边欣赏窗外的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几近透明的天空飘着几缕云朵。窗前去往海边的小路上,给渔村运送货物的银灰色卡车正慢悠悠地前行。安喝完了咖啡,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的海螺旁边。她看了看海螺,将它收进了抽屉里。
安走到海边时,远远看见几个打渔的人站在船尾向她打招呼。安认得他们,也冲他们招了招手。渔船朝海天相接的地方游去,引得安望着它出神。或许这些打渔的人可以在那遥远的地方,触摸到天空的云。安收回思绪,开始工作。
安回到岸上时,几只海鸥正从她头顶飞过。安抬头看着它们时,一束耀眼的阳光落进了她的眼睛。她觉得眼睛痒痒的,便用手揉了揉。一阵眩晕的感觉,使得她有些站立不稳。安再次睁开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在流泪。莫名的忧伤,飘散在海风里。她说不出原因,只是觉得忧伤。渐渐地,面前的海开始朦胧不清。
眩晕大约持续了十分钟才退去,安的视野才清晰可辨。之前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难道是最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安猜想着,却想不起自己的起居饮食有何问题。两个周以前的体检,结果分明是——健康。
安抬手看了看表,九点半了。她将仪器和潜水衣收进大大的挎包,准备回去。安站起身来,将挎包斜背在肩上。刚走两步,她又好奇地回过头去。与其说是“好奇”,倒不如用“强迫”这样的说法更贴切。
一只紫色的海螺安静地躺在她面前,手掌大小,宛如玫瑰的花骨朵。
就在安捡起海螺贴近耳朵时,她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雨中穿过一段熟悉的歌声。于是草长花开,路边的树伸出一枝枝翠绿……
安陶醉在这歌声里,闭上眼睛感受雨的滋润,倾听歌声的悠扬。
这天夜里,安煲了鲜鱼汤喝。就在她用小勺将汤送进嘴边时,窗外下起了小雨。安惊讶地凝视着餐桌上那只白天捡来的紫色海螺,觉得海螺的歌声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或许这只是巧合吧,海螺里传出的雨声,熟悉的歌声,只是自己的错觉。
呵,我大概是幻听了。安轻笑一下,继续喝汤。
那年花开,和风阵阵吹送。风中春子和安手舞足蹈,蹦蹦跳跳活像两只可爱的小白兔。路人眼中这两个可爱的小姑娘,都穿着同样雪白的公主裙,同样的白色帆布鞋,背着同样的印着米老鼠的双肩粉红色书包。
早晨的一场数学考试,老师在安的课桌里发现了一本数学参考书。在老师的责问下,安支支吾吾起来。其实,这本书根本不是她的,而是班里某个同学忘在课桌里的。就在安百口莫辩之时,春子站起来说,那本书是她的。监考老师这才罢休,批评了她几句,将书放到了讲桌上。因为考试时间,课桌里是不允许放任何有关考试的书的。安感激地回头看了春子一眼,发现春子正在对她微笑。谢谢你,春子。安在心底轻声说。
从小学到高中,春子跟安一直形影不离。彼此分享着欢乐和忧伤,交流学习的经验。安有时会在春子面前谈论班里的某个男生,评语无外乎帅气阳光之类的词语。而春子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在安的记忆里,春子从来不评价任何人。她最喜欢的事便是读书和唱歌,春子尤其喜欢川端康成的《雪国》和《伊豆的舞女》。每当下午放学时,春子总和安留到班里的同学都走完之后,才离开教室。此时的校园里安然若梦,路旁的几棵粗壮的老树静静地沐浴在夕阳里。春子走到老树旁,抚摸着粗糙的树皮,缓缓吐出一串柔和的歌声。
安听过无数的歌,歌者大都在诉说各自的悲伤和失意,评述别人及自己的爱,作着爱不爱的选择。与其说是多情,倒不说看成是千篇一律的乏味和空洞。惟有春子的歌,使得安心绪平静,闻而忘忧。于安而言,这种想法近乎偏执,却牢不可破。春子的歌只是缓缓起伏的旋律,就像和风里轻轻漾开的海浪。没有歌词,却能感受到梦幻般的宁静。
安,你怎么了?
安睁开眼睛,便见春子绽开的笑颜,朦胧中,飘散在温暖的昏黄色夕辉里。
十多年悄然过去,夕阳依旧温暖而干净。安抱着膝坐在监测站门前的木阶上,陪伴她的是站长的秋田犬阿布。这只橙色的秋田犬时而看看安,时而和她一道望着远方,海天相接的远方。虽然,他们都看不到彼岸。阿布卷曲的尾巴抖动了一下,它侧过脑袋舔了舔安的放在膝上的手。安正陷入沉思,觉得手上一痒,便收回思绪,轻轻摸了摸阿布的额头。
安,下班了。回吧。
安转过头,站长正站在她背后,和善的目光里充满笑意。他花白的头发微微颤动,额前几道深深的皱纹了砌满了厚重的时光。
嗯,那我回了。您也早点回吧。安站起身来,与站长挥手再见。见阿布冲自己摇尾巴,她又俏皮地冲它挥了挥手。阿布,明天见。
晚上十点,安将收拾好的碗碟放进厨柜里。她微微有些头晕,便踩着拖鞋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洗脸。苍白的灯光里,安看见镜子里自己朦胧的脸庞。清瘦的脸,目光冷漠而孤寂。悬直小巧的鼻子下面,嘴唇抿成一道坚毅的直线。鹅蛋形的脸庞两边,有两只大小略有差别但很好看的耳朵。
安从未对自己的外貌和身材不满过,但她一直觉得,春子才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在春子清澈的眼睛里,安能看见天堂。是的,那就是天堂。一尘不染,温暖而善良。
这夜,安在日记里如是写道:
海螺一如既往地传达了海的心情。如她告诉我的,这天果然风平浪静,渔民们平安归来。春子,很神奇吧?呵,我已收集到一百多只海螺。紫色的,你喜欢的颜色。不过,总觉得它们吟唱的歌声,如你一般。悠扬婉转,像一阵春风掠过我的心间。空灵缥缈,像空谷回荡的莺歌萦绕在我的耳畔。
清晨的海风冷冷地扑在安脸上,有些腥味。
安遥望海的对岸,一股暖意便涌到胸前。她获得了出国留学的机会,而那个地方,便是春子所在的国度,海的对岸。今天是出发前最后一天,安想早早做完工作,向站长和阿布辞行。
安脱掉紫色的帆布鞋,正准备从背包里拿出潜水服。一只紫色海螺出现在她的脚边,形状有如一朵即将绽放的玫瑰,又如一团跳动的紫色火焰。安一阵心悸,她不安地俯下身去,缓缓捡起海螺贴近耳朵。
狂风呼啸,海浪发出震天的吼声。一道恐惧而悲伤的歌声刺穿了之前的混响,迅速钻进了安的耳朵。
晴空万里,海浪一层层缓缓涌来,又悄然退去。海风也附和着这祥和的画面,像一个散步的老人不紧不慢地前行。但安已无法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恐惧。她坚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一场毁灭性的暴风雨就要来临,大海会吞噬附近的渔村,所有的人,都将无一幸免。
几个渔民远远走来,冲安打招呼。休息了一夜,他们精神焕发,满心期待今天会有好运气,打到更多的鱼。可当他们看见这个海水体检员挡在面前时,便有些纳闷了。
安万分恐惧地冲他们摇头,大叫。不要去!赶快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村子!
渔民们以为这只是个玩笑,也只是冲安笑了笑,绕开她继续朝海边的渔船走去。但安又赶上前来,挡在他们面前。
姑娘,这可开不得玩笑。耽误了我们时间,说不定今天就空手而回了呀。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对安和气地说。
是呀,姑娘,你是个好孩子,你应该了解我们打鱼人的辛苦吧。中年男子身旁的佝偻着背的老头子也劝着安。
是呀。他们说的对!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应和着。此刻,他们全然不解这平日里通情达理的小姑娘,为何今天如此反常了。但看她焦急和害怕的神情,又实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暴风雪雨就要来了,大家快离开这里吧!安一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恐惧,一边企求渔民。
今天的天气明明好好的,正是出海捕鱼的好日子。况且昨晚的天气预报都说了,今天没有什么暴风雪。莫要再胡闹了,姑娘!那个老头子再度劝告着安。
天气预报也有报错的时候,而且也不是一次两次吧!安鼓起勇气与渔民争辩。
那你说今天有暴风雨,又有什么根据呢!大家纷纷责问着安,个个觉得这姑娘简直不可理喻。
是这个海螺告诉我的!安着急了,再争辩下去,可能大家都逃不了了。她大声说,不信你们过来听听,海螺里有暴风雨的声音!
老头子从安手里接过海螺,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声音。可是奇怪的是,里面没有声音。他生气地将海螺扔到沙滩上,挥手示意大家不要理会这个疯女子,继续向渔船走去。
安相信这不是海螺给她开的一个玩笑。因为之前海螺的歌声所预示的,全都应验了。她不想一个人逃走,她想让大家都离开。
请大家相信我啊!再不离开,就没有时间了!安再次挡在渔民面前,企求着他们。
哼!你这个疯子!老头子不再跟她客气,两眼恶狠狠地盯着她。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还不识好歹!老头子说完,便怂恿其他几个人用随身带的绳子把安的手脚都捆了起来,使得她乖乖坐在沙滩上不能动弹。安拼命挣扎着,却也无济于事。她冲远去的渔船大声呼喊着,却没有人愿意回头。安绝望地回头看了一眼,岸上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安想起了春子的笑,温暖而善良。春子,我错了么?安问记忆里的春子,也在问自己。
就在此时,安的身后传来一个浑厚有力声音。
谁都没有错。
安转过头去,便看见了站长和阿布。她惊讶地望着眼前的站长,若不是缚住自己的绳索,她还以为这是幻境。站长身着及地的长袍,手捧一颗碗大的蓝宝石正和蔼地笑着。他的周身散发着海蓝的光,光触及安的皮肤,便生出一阵海水的凉意。
阿布走到安身边,轻轻舔了一下手脚上的绳索,绳索便消失了。然后,它向海边走了几步,朝大海发声一声悠长的吼声。顷刻间,天地变色,黑云层层涌动,狂风卷起滔天巨浪朝海岸奔涌而来。
安,你拿着海螺回去吧。它可使你安然无恙。只一件,今天遇见的事,以后不可与外人提起。站长手指轻轻一动,安脚边的紫海螺像一只蝴蝶似的飞到了她的手中。
你是海神?安面对此情此景,已经惊呆了。
海神笑而不语。
那么我请求你放过这些渔民,还他们一片安静。好吗?安俯身拜在海神面前。
他们如此对你,你竟然为他们求情?海神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安。
是的。若是春子在,她也会求你放过他们。渔村里有年迈的老人,弱小的孩子……他们都是生命啊。每个出生的生命,都有活下去的理由。
那么,海中的鱼虾也有活下去的理由吧。可是这些渔民是怎么做的!海神反问安。
安一时语塞,她也吃过鱼肉。她也是屠杀者。安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给别人求情。可是……可是她想尽力挽救这一切。沉默半晌,安终于抬起头,目光坚毅地望着海神。
我知道每个人都罪孽深重,但每个人都在用一生去赎罪。即便是神,偶尔也会犯错吧。每个生命都有他的价值,都有他存在的理由。安像是自言自语,两眼望着电闪雷鸣的大海。忽然,她转过头郑重地告求海神。就让我代替他们吧!恳求你,让我代替他们吧。我宁愿牺牲自己,换得他们一世的平安。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安流泪了。
海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凡间的女子竟然能有如此胸襟。为了一群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她宁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丫头,起来吧。海神扶起安,用手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看着安仍旧泪流不止,海神慈祥地笑着说道:好吧,我饶了他们就是。别哭了,丫头。
安听到海神的话,不由破涕为笑。她不好意思地推开了海神的手,自己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花。然后严肃地对海神说,现在你可以杀我了。动手吧。
我只有一个条件。海神顿了顿,继续说。你要离开这里,并且永远都不能回来。你今日所见所闻,以后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嗯。你不说,我也要离开了。安笑盈盈地回答海神。
是去海的对岸吧。海神用手指着海的远方,那里是海天相接的地方。
是啊。安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远方。
安来到了期待已久的地方读书,却再也遇不到春子。
那天海神告诉他,春子乘坐的船在渡海时撞上了暗礁。救援队到达现场时,船已沉没,船上所有的人都溺水身亡。海神喜欢这个天性善良的美丽女孩,便让她作了海的公主。
春子想念安,这个自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孩,便用紫色海螺捎来自己的歌声给她,告诉她关于海的讯息。这歌声,只有安一人可以听到。
安托海神将自己的日记交给春子,并请求海神允许自己在每年的圣诞节与春子相见。海神爽快地答应了安,之后海面归于平静。安再转过头,海神和阿布已不知去向。
安用功读书,成为了学校里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她闲暇之余喜欢写故事,关于海的故事。安的小说发表之后,受到了广大读者的好评。只是人们都不解,为何安的小说里永远都有一个名叫春子的女孩。
又到了每年的圣诞节,街道上弥漫着节日的气息。孩子们开心地和父母亲装饰着圣诞树,幻想着深夜挂着床头的袜子里会出现什么样的礼物。
安欣赏着窗户里孩子们稚气纯真的笑容,她也微笑了。片刻,她收回目光,骑着单车向海边驶去。
点点星辉落在平静的海面上,活像一只只舞动的荧火虫。安从背包里拿出了日记本,这是她送给春子的礼物。
海风轻轻地扑在安脸上,风中有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
春子,春子。安轻声呢喃着春子的名字,声音轻得如同一片树上掉落的叶子。
风吹起安的长发,肆意舞动着。安伸开双臂,仿佛一只风中滑翔的海鸥。
缥缈的歌声犹如漫天的飞絮,缓缓将安围绕。安忆起以前的春子,眼神清澈而自由,温暖的笑如同她的名字一般,令人如沐春风。清爽的短发随风摆舞着,两鬓垂下的发丝拂过她好看的脸庞。
安,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春子,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太久了。
海风吹过一阵朦胧的雾,雾中,隐约可见两个美丽的女子。安与春子身着海蓝色的长裙,随风而舞,远远看去,仿佛两朵盛开的蓝莲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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