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遥远的豌豆香Catherine

发表于-2005年03月16日 凌晨0:17评论-2条

遥远的豌豆香 

“豌豆包裹,割了烧火…”这是在我很遥远的记忆中唯一清晰的声音。那是在豌豆成熟的季节里,听着布谷鸟的叫声我们编的童谣。那些瘦小的奔跑在野地里中的小孩有个是我;那在偷吃别人地里的嫩豌豆顺便糟蹋了秧苗的一群淘气毛孩中也有我的影子,渐渐模糊了。 

我在那个偏僻、穷困但热闹的小镇上生活了5年。镇上只有一条长约500的主道,道路两边是整齐划一的土瓦泥墙的矮屋群,主道的一头是通向市里的汽车站,另一头是通往邻市必须要过的一条襄河(也就是汉江)。这条河是长江的一个支流,邻里的几个市里祖祖辈辈的人都是靠这条河赖以生存,而这条河以及河边的堤岸是这个小镇唯一的景观。镇上有一座破旧的楼和几栋单元楼再加上一个可容纳三个罪犯的象猪圈一样的牢房便是政府大院了,而我就住在这大院里面,可我和院里的孩子玩不到一块,更多的时候我是野到外婆家去。外婆家就是路边那土瓦泥墙的矮屋群中的一间,而这附近矮屋的小朋友就伴随了我在这镇上的整个童年岁月。 

在众多的小女孩中,我算是个半大的小富婆了,因为我有个红木印花的梳妆盒,里面有母亲和楼上阿姨用过的廉价的化妆品。我从小便具备了臭美的特质,我常揪着短短的头发想让它长起来,等头发长点后我便喜欢扎两个羊角辫,把鲜红的纱巾缠成一朵大花扎在羊角上;然后从梳妆盒里拿出胭脂抠下一点在手心,用水把胭脂化开再用筷子圆圆的底端在手上使劲摁摁点在眉心,那就是一颗完美的美人痔了,最后拿出还剩小半瓶的红指甲油涂在我秃秃的指甲上。这点俗气的时尚在当时已经可以让我那群伙伴“惊艳”了,她们便用糖果或者酸梅粉想换取一颗我那样的美人痔。于是在很多个中午我把她们带到家里,给她们点美人痔,还用痱子粉把她们的脸擦得象唱戏的一样,最后在颊上用胭脂狠狠地抹出一个倍儿圆的红,这样就大功告成了,指甲油是我的爱物,自然是不会和她们一起分享的。她们在我家的穿衣镜前照来照去,咧开嘴傻笑个不停,而我开始得意的向母亲吹嘘我的手艺。 

镇上的小孩在那时候没有任何玩意儿,除了男生女生都条猴皮筋之外我们最常玩的游戏就是在河堤的斜坡上打滚。每年春夏交接的时候,坡上的草又厚又绿,躺在上面特别舒服。往往街上年纪相仿的十多个小孩都约好一起去玩,齐齐的在草坡上躺成一排,如果天上云很多我们就会尖叫着看她们移动并且争论它们到底是象什么。最后在无聊中我们发明了一个游戏-从坡山向坡下滚,当然十来米的斜坡谁敢从最上面滚到最下面,得到的掌声和崇拜就是最多的。最壮观的是十多个小孩数好“1、2、3”一起开始向下滚,速度最快的先是卖弄一番然后不顾头晕起身就向上跑又开始滚,那时侯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真的有说不出来的刺激和美妙,有人比较衰,一滚就偏离了轨道滚到牛粪上去了,这样的人通常会让我们狠狠嘲弄一番。我们玩这个总是乐此不疲的,但选地方就很难,开始前先要去查看有没有牛粪隐藏在草丛里,而且移动要离牛、羊很远,因为惊扰了它们是要吃苦头的。这个游戏一般在夏季结束后就取消了,因为总有人一把火烧了满坡的草,整条堤看上去就是上面尘土飞扬坡上一望无际 的焦黑。虽然我们在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但仍然咒骂到可以令放火人每天耳朵痒。 

直到夏季过后,坡的另一边整片整片豌豆地开始飘香时,百无聊赖的我们才又开始生机勃勃了。坡有一半种着密密的树,另一半才是种着庄稼。坡上的地里一般无人看守,我们可以一人霸占一垄在里面尽情的吃。我总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摘豌豆,摘一个剥一个吃一个,有的豌豆又嫩又甜有的却又生又涩,有的剥开看到细长的小白虫子在里面蠕动不害怕也不叫,只是用力抛得远远的。夕阳西下,听着布谷鸟在隐秘处扯开嗓门叫起来,闻着满世界的豌豆清香,手里嘴里忙成一团,大家吃饱后边拿那些可怜的豌豆作武器互相砸身边的同伴嘴巴里边叫着:“豌豆包裹,割了烧火…豌豆包裹,割了烧火…。”一时之间,满坡满林开始回荡清脆的笑声、叫喊声。等惊动了农人,他拿着棍子向这边撵过来时,我们已经捋了一兜豌豆跑了。我兜了一裙子的豌豆回去还被父母臭骂一顿,但最后这些战利品还是上了饭桌进了腹中。第二天如果再去肯定是要被农人揪着耳朵或者辫子骂的,因为可以想象他看到他的豌豆地几乎遭受了蝗虫过境般的摧残是要气得跳脚的! 

那个时候几乎农人种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完全不会有出来玩饿着肚子回家的情况发生。萝卜熟了拔萝卜、花生好了挖花生、玉米好了掰玉米、甘蔗好了折甘蔗……。我们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寻找食物、如何开小灶打野祭,年月长了那地里的虫子老鼠见了我们都要跳三跳。 

5岁过后,我们举家搬迁到邻市安家落户了,我开始读小学了,只有寒暑假才能去外婆家。每次回去之前都特别兴奋,跟那些朋友准备好多吃的,在我到了后大家开始都只在自家门前观望,等我拿着吃的去招呼大家时,他们便一拨一拨的都奔跑过来,我们又和以前一样满镇的野,以前怎么撒欢儿现在还怎么撒欢儿!再后来隔一年、两年才去一次,我在大家眼中成了娇矜的城里小姐,是不能在野地里弄脏花裙子的。就这样,童年的笑声越来越远,远得只能挂在远空中晃动了。前几年去,和我一般大的十六、七岁的许多伙伴外出打工或者学手艺去了,只留下两个在家中等待婚嫁的女伴了。大家讲到童年逸事,往日的欢乐岁月一下鲜活起来,我们也亲近了些。我们到田野里游荡,还想想再尝尝打野祭的滋味。走到一片绿绿的地边,阿玲指着一个地方对我叫着:“飞烟,去扯那个,一定很多很大。”我没动,一脸茫然地问:“这是什么啊?”她们两个面面相觑,然后阿玲蹲下身子拨开杂草去扯其中的一株,扯出来在我面前的是很多硕大饱满的挂在茎上摇晃的花生。我们没有在前进,默默的沿田埂往回走了。我望着灰下来的天空心情沉重了,知道物事人非了却还要来走这一遭,把自己心中的美好的感觉埋葬了,清新的泥土味青草香,只是人味全失了。 

自此以后,再没回去了。只是听说阿玲去深圳打工了,阿采嫁人了,而我只是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一遍一遍回想记忆中的那幅风景。血红的夕阳挂在襄河岸,整个天空被晚霞铺满,镇上人家的烟囱里开始冒出炊烟袅袅,我和伙伴们猫着腰在豌豆地里大快朵颐,只听“豌豆包裹,割了烧火……”的叫声和着林子里传来的布谷鸟叫声在整个孩童时代里回荡:悠远……绵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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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童年的回忆永远是最真切的,也是永远忘不掉的。

文章评论共[2]个
古草-评论

其实我早读过妹妹的文章了,当时就喜欢的,你的文章让我又回到了难忘的童年时代!
  【古草 回复】:只是当时我有事了,没有给妹妹点评,错过了,妹妹莫怪啊:) [2005-3-25 18:20:42]
  【Catherine 回复】:哎!还是姐姐有情有义啊。。。呵呵 [2005-3-25 18:23:26]at:2005年03月25日 下午6:19

玉宇-评论

读着这篇文章,我眼前总是浮现《城南旧事》中那个小女孩纯真的笑容。
  【Catherine 回复】:这篇是我最喜欢的一篇散文了!虽说是最早写的,但是自己仍会被笔下那个小女孩感动,,或许和你有一样的感触.反观现在写的,没有清新的味道了!很俗气!哎,看来我也变俗气了:( [2005-7-31 0:11:09]
  【玉宇 回复】:呵呵,说自己俗气的人恰恰清新脱俗。看你的留言,你是夜猫子吗,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2005-7-31 6:49:27]at:2005年07月30日 下午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