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命中就为龙门而生。

不管愿意不愿意，明浪暗潮就是要把一群群鱼推到龙门前，任它们欢蹦乱跳，由它们死气沉沉。

不是随意一条鱼都经得起长途跋涉。一路上诡异的风景无数，最初一条蠕动的水草木讷的岩石都能让鱼激动一阵。到后来，绮丽多姿的珊瑚都勾不起兴致。柔软的水就这样腐蚀掉许多鱼儿最蒙昧的梦幻。几许磨砺，怎是群鱼所经受得住的？

坚持下来的鱼自然要经受更多。它们用早已磨平的棱角抵御一切险恶浊浪滔天，咬牙闭眼，腮中鼓满污浊的空气，海水的腥味混在血水里，已分不清哪个更咸哪个更淡。鳞片渐硬，又被水脱去，又长成又脱去，一番番软弱与坚强的较量，一回回退缩或前进的挣扎。漩涡疯卷，狂潮翻涌，耳畔是群鱼前冲与水摩擦的声音，眼中是鱼群互视或激励或敌视的眼神。什么都不顾，只顾向前，向前。

其实走着走着，已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向前。只觉得迷迷蒙蒙中被推到行进大军中，向前就成了本能，没有后退的权力，没有胆怯的理由——自己被水推上这条路，便注定还要与水搏斗，在搏斗中成长，在搏斗中强大，在搏斗中血淋淋地撞出一片昏天黑地的青春。

龙门之前。谁跃过去谁当为王。门槛高，已不是一群疲弱之师能高攀的了。哪管已经碰上门槛的边缘，也要重重摔下。龙，永远是那些凭风之力，借水之滔，纵起一跃稳进龙门的鱼。

跳吧，跳吧，跳完就解脱——群鱼雀跃。

一跃，出水——蓝天，浮云，江面上悠悠浮起喧腾的雾，金色的阳光晃得鳞片闪闪发亮。尾轻摆，头微扬，眯眼享受阳光温暖江风清爽，睁眼看世间美景尽收眼底无余。一路的收敛，潜藏，隐伏，沉默，此刻爆发，连爆发都是静悄悄地，不说一句话。

鲤鱼跃龙门。

千鱼惊慕，万鱼羡妒。俯看波涛乱涌，一群又一群欢蹦乱跳的鱼踏上无数条鱼挣扎过冲撞过的河道；仰头一派晴空，万里云霞蒸起满天懒洋洋的炽焰；左右顾盼，群龙散去，只影孤身。

有谁知道，这条跃过龙门的鲤鱼当初的梦想是：跳上岸去，进化成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