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掉茶杯烫死了

文/木伯

成语“强词夺理”的本意，其实是这样的：只要你的词足够强，就能把理夺过去。

以前技术粗陋，词的强度取决于嘴巴和拳头，所以词不太强，理也就不很硬。最好的像武松和蒋门神：施恩的拳头比不过蒋门神，所以在蒋门神面前施恩自然没理。武松的拳头胜过了蒋门神，所以有这拳头帮忙，施恩又把这理夺回来了。宏观的看，这里的词和理强度有限，辐射不大，也就是一对一，顶多一对三，所谓一条好汉架不住仨无赖说的就是这个理。

现在有了大功率麦克风和功放，词的强度一下就升高了很多数量级，因此，靠这样超级强度的词，就能夺来更不是的理，以至于这夺来的理简直成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天理。

不信，随便说几个身边的事，就能说明。

这两天，絮絮叨叨的听了很多官员和专家介绍新的公务员工资改革方案，他们从不同角度解释了这次改革的必要性紧迫性正确性，每一条每一句都万分正确，每一句都斩钉截铁。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东西比公务员财产公示更紧迫，比公平公正改革开放更正确，比吃喝拉撒睡泡妞发展更必要。假如这个方案不能执行，第二天都会亡党亡国。可听了半天，觉得这些好像都是扯淡，咱真正关心的一项都没有。例如改革后会将公务员数量减多少？全国总的行政费用要增多少？普遍存在于公务员行业的临时工们会转正或下岗多少？如果说从这些云山雾罩里还找到了一点明确的东西的话，那就是可以肯定这次公务员们又可以名正言顺的涨工资了，这部分收入比受贿的钱更踏实。

公务员工资改革，当然是国家整体改革的一部分。改革的成效要等多年后才能总结。回头看几十年来一直进行的大部制改革，官员到底裁减了多少属于国家秘密百姓不便窥探，只从“一个局19个副局长”这一叶里，你也就窥探伟大祖国所处的季节了。

要说改革，其实是两部分，一部分是政府减肥，一部分是百姓长肉。对前者来说，减肥当然很好听但却很难做。毕竟减肥等同于割肉，减肥时的痛苦自不必说，更可能的结果是每次痛苦后会更快的反弹，且比以前长的更肥。

一直这样下去，肥的一方差不多都肥成了相扑运动员，瘦的一方差不多都瘦成了猴子，这景象不说观众看着不雅观，就是相扑游戏也没了对手，会演不下去。所以必要的时候，也会给猴群送上一根香蕉，哪怕把香蕉挂在高高的笼子外面。

于是，就有了进行十年的上海居住证制度改革新方案。初看这个方案，不管是逻辑还是理论，都很完美无瑕。对此，作为移民也应该深深的感恩：至少你从此不再暂居了，也不再是abc等级里的三等人，而变成了同一个起跑线上一起攒积分的准市民。也就是说只要努力，你总有攒够积分的那一天，到那时你的孩子就可以入学，你的家庭就可以买安居房，你的养老就有城市包养，甚至你自己也有了可以说上海话的权利。

不过，仔细看了积分规则后，给人的印象就是攒积分就像抓彩票：头奖总有幸运儿，希望总是在前头，美梦总会变噩耗，钱包总会瘪下去。不过，对此也不能绝望，考虑到外地人极强的生育能力，只要子孙不断，总有攒够的那一天。正如六十年过去仍处于初级阶段，并不代表共产主义不会实现。

公务员制度改革不容易，户籍制度改革不容易，其中的问题千千万，单从“理”这个角度就说不清，毕竟这些争论都没上升到法理程度，屁股决定脑袋，并没有一个坐在中间的绝对的理，你也不能为此上告到法院。说到法院，好像这才是最讲理的地方。法律的代名词就是法理，说的就是个理。虽然最讲理的宪法尚不具备实施条件，虽然公检法仍在党的绝对一元化领导下，但你可以相信法院大门上都会写着“依法办案”，而不是“依领导指示”；法官宣判也都说“依据法律几条几款”，而不是“依党的决定”。而且更公平的是，在法庭上，原告和被告，公诉人和辩护律师都有音量差不多的麦克风，这样在“词强”一致的基础上，“理”的归属也会争夺的合理些，甚至让你有机会观瞻几次理被夺过来又抢过去的游戏。只是这类游戏看多了，也就知道，在这最讲理的地方，虽然不再比较“词强”，但“理”最后落到谁手里，也还有很多其他影响因素。

就说最近很火的雷政富案，公诉人和辩护律师的水平高低无所谓，事件本身的是非对错也很次要，大家都知道，决定案件走向的，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所以，你尽可以相信判决的结果一定是赵红霞们的刑期会比雷政富们的更长。如果你有好奇心，一定要追问这股力量究竟在哪里，那就不要在法庭上找了，到雷政富多年经营的政绩里，你也许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等百年后公开了薄王的档案，也许会让你恍然大悟。

……

说到底，理这玩意很虚无缥缈，一般百姓当不得真的。说丛林法则也好，说赢者通吃也罢，说政治挂帅也好，说稳定大局也罢，结果都一样。文明终归是从野蛮走来的，理终究摆脱不了强的干涉。武松练就一身功夫不容易，施恩屈尊跪拜一个罪犯更不容易。蒋门神欺行霸市很混蛋，施恩接受后也许更混蛋。正如专家未必不知道自己的话违背了基本的科学常识，官员未必不知道自己强来的词实在有逻辑问题，但你呀该明白他们能够把混蛋说的这么头头是道本身就是“理”。

想起传统相声《扒马褂》，马三立说烤熟了的鸭子飞走了，身形庞大的骡子掉茶杯里烫死了，这当然是胡说。可经过郭荣启一番在情在理的解释，这鸭子也能名正言顺的飞走，这骡子就该理直气壮的掉在茶杯里烫死！听完了这套说辞，简直让你相信的五体投地。

我有一件马褂的诱惑，你有爱穿马褂的喜好，这就是最好的供需搭档。于是不管事情多混蛋，也能演变成顺理成章的和谐。从权或者从钱，反正都是从，理这玩意生来就没脊梁。

于木鱼宅

2013-6-2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