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一个人成熟的过程就是理想逐渐变成现实的过程。扩大一点看，也可以说，一个社会成熟的过程，就是乌托邦逐步破灭的过程。

活了半辈子，一直向往乌托邦的世界，那里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等级划分，人人都在自己喜欢的岗位上辛勤工作，那里的社会物质极大丰富，精神世界完美无瑕，真正做到了我爱人人，人人爱我。……这样的社会太理想了，但说实话这理想现在已陨落到差不多无人问津了：试想，这玩意真能只能乌托着，永远都不会成为现实。就说物质要极大丰富，这过程怕要一万年吧？所谓精神世界，真能完美到无以复加吗？就算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实现了，假如只有一人不想工作那该怎么办？就算各个岗位都很公正公平了，可就是有一群人不爱自己的本职工作反而想干别人的工作，又该怎么整？这的确是个问题。

乌托邦臭了，共产主义还香着呢。至少在宪法和党章里是这样。粗浅的想共产主义大概是乌托邦的初级阶段。就算不能按需分配，至少不会再有剥削和被剥削。单就这一点就很有诱惑。以至于成千上万仁人志士为了这个目标抛了头颅洒完热血。可结果呢，反而觉得这目标越来越远了。于是，按需成了先富，公平成了特供，革命成了你死我活。斗的结果，打土豪分田地失败了的地主阶级彻底无产了，无产者胜利了反成了新资本家变得更恶毒，倒是介于中间的领导力量的工人阶级，仍然做工种地，只是生活更惨了。到如今百十年过去，祖师爷都死掉几十年了，只好自己撑起腰杆说老子就是老大，老子的话就是宇宙真理。

退而求其次，有人说人类社会发展的道路，一定殊途同归，必须走市场经济和民主法治之路，这就如同苹果一定要落地的牛顿定律一样不可更改。可现实是，苹果成熟的程度并不一致，地球对每个苹果的引力也很不一样，这样它们落地的时机和落地的结果也就千差万别了。这就好比有的猫本身能耐就大，且被放到了耗子窝里，吃饱了喝足了，还被赋予了一个好猫的头衔。有的人很会游泳，压根儿就不用摸石头，也到了对岸，就先富了。

所谓平等，姚明和邓亚萍能平等吗？他们的身高是与生俱来的。所谓自由，不过是有人有特权可以干涉你的自由，而自己自由的可以不受限制。自由有大小之分，这就像笼子里的老虎，其实也有转身的自由。而没有平等自由做前提，尊严就更扯淡。绵羊有吃草长肉的自由，但他有向老虎索取尊严的自由吗？

在非人的世界，改良永远都是一种梦想，谈判和对话是鸡和鸭讲。可以沟通的只有枪杆子的声音！有人说改革之门越窄，革命之门越宽。这话太深奥，不如用周星驰的话说，丐帮的大小并不是帮主决定的，而取决于皇上。

有人说大家都应该革命告别，选票才是解决问题最后选择。可看那些选票普及了地方，就知道这玩意并非万能。美国危机，欧盟困难，伊朗折腾半天也不过是选个二把手。而瑞士人居然连选举国家领导人的权利都自己放弃了---国家最高行政机构联邦委员会的成员，以前是由议会选，这次公决是否由人民直接投票选，结果居然是76.3％的人反对，他们根本就不想直选国家领导人。莫非瑞士真有这么多人希望被专制！

这些都是太大的事，用不着草民操心，单说一个个具体的人，好像也在退化。就说二三十年前自己也是青年，意气风发的控诉文革，伤痛欲绝的伤感人生，意气风发的要二十年后再相聚。如今二十年过去，检点二十年前的理想，多数已成了梦幻泡影。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疲于奔命，心力交瘁，难得自在。

新一辈终归会成为老一辈，老而无能，只能怪自己。而更新的一辈，至少该表现新点吧。可看看身边的80后90后，好像人生也被耽误了。如今很少再有人用“豆蔻年华、二八岁月”这样的词来形容青春，“新新人类”也落了唔，时髦的词是嫩模、萝莉、拼爹、干爹。以前说少女的情怀总是诗，到如今这情怀随着诗歌一起早就被扫进了垃圾堆。

更世俗的是，工资抵押给银行了，青春抵押给老板了，幸福被生存压碎了。长吁短叹，未老先衰，或者自私自利，或者为虎作伥，甚至还不如老一辈。给人总的感觉是他们真没赶上趟，不知道是心智蒙昧了，还是人种退化了，反正是一堆坑坑洼洼不成材的土豆。

这当然不能都归咎于教育。就正如任何一个学校都没教药家鑫在人身上弹钢琴，任何一个老师不会告诉学生杀死父母家人就可以解脱自己一样。可还是不能撇清教育的责任。记得汶川大地震的一个镜头，一个孩子被救出来，军人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她的第一句话是“叔叔，这水多少钱？”叔叔当然没跟她要钱，这样想来这个女孩一定会为此感恩党国家和军队一辈子。

很黄很暴力的事情总也不会缺乏，很红很正义的典型总有后备军。可总觉得现实里很傻很天真的才是主流。缺德，专横，丧失人格，人欲横流，沉沦堕落……倒还在其次，仔细分辨一些昂扬着的真善美，也总能很轻易分辨出其中的仿真、伪善、傻美。由不得你感叹堕落无底线，伪君子不如真小人。

有时候很羡慕鲁迅笔下的闰土，因为他并没有随着时光老去，而是还在很幸福的活着。如那些当年不曾走出农门的小学中学同学。从高考的一刹那开始，一起穿开裆裤的伙伴就分道扬镳成了两个阶层的人。一个生活在现代呻吟无奈，一个退化到远古麻木认命。究竟也不知道“小康中陶醉”与“挣扎中老去”哪个更悲哀！正如没人能判断“坐在宝马车里哭”和“坐在自行车上笑”哪个更幸福一样。

如果说还有一点明确的话，那就是理想这玩意，早已陨落，连零落成的泥里，都再找不到一丝余香了！

于木鱼宅

2013-6-1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