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较往时早些,小雨撒过几次,已有些许草色,但我无心赏景因为没有天青。我无心做任何事,今天在诗社与天彤相逢,天彤神色黯然。没有天青,南塘就没有快乐。
没有快乐的我徘徊在西洲的每一个角落,凡是有酒旗招摇的地方,都能有我的身影,几场杏花雨,一阵杨柳风,春的信息催促着人们日益繁忙。醉酒的浪子经常半夜回家。老父对此非常生气,还曾不顾斯文的把我骂的狗血淋头,媒婆也忙着骚扰我,这个家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青楼里来到一个善于歌舞的西域姑娘,于是我就沉醉于那个地方,看她裙裾飞扬,听她歌声明亮。夜夜笙歌夜夜醉酒,在那迷乱的灯光舞影中,我能感受到我的天青。又是一次夜半敲门,也许是家人得到的吩咐,谁也不给我开门,我只好醉倒在台阶上,父亲可能是嫌我太丢人了,叫人把我扶了进来,怒火中烧的父亲把我关进了后院,让我在祠堂边好好反省。一个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我在祠堂门口醉卧了一夜。
清晨宿酒未醒,院落在我眼中宁静而模糊,青砖灰瓦,寒烟桔柚,湿润而清凉的水汽让我渐渐清醒。我省悟过来,原来这是我的家,生我养我的地方。这个祠堂前的小小院落是母亲的院子,儿时的我就在这里陪伴母亲伺花。其实母亲活着的时候,疼爱姐姐多一些,因为姐姐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我能感觉得到母亲看姐姐时的黯然神伤。
是的母亲很可怜,嫁了一个分外重利轻离别的官商。父亲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很优秀,不然母亲怎么会为了他甘心等候。幼时的我很少能看到父亲,父亲有时整整几年也不回家,别人都怀疑他在外面有了外室,但母亲不信,她一直等着,为了打发她的空闲时光,他送给她一株茉莉,从此母亲就开始了种花的生涯。
这棵平常而又平常的花,开放在母亲窗下,它芬芳洁白,寂寞的绽放,遗落了一院的幽香,像母亲的相思在疯长。但母亲没有相思成疯,在这漫长而又漫长的对父亲的等待中,她送走了祖母、送走了外婆,养大了姐姐,养大了我。等待没有消息,母亲在等待中变成了家的灵魂,像那芬芳胜雪的茉莉用静静的幽香笼罩着正个宅院。
姐姐出嫁的那年,父亲回来了,但这场等待最终没有结果,姐姐出嫁后不久母亲死了。
思念母亲我在流泪,在这小小的青灰色的院落里。我毫无目的的踱到那丛青翠欲滴的老茉莉跟前,此时它已缀满了珍珠般莹白可爱的花蕾。我痴痴的看着,那像相思般疯长的老茉莉,荫庇着一面老墙,清寒的露水在翡翠般的叶尖上闪着点点金光。阳光在刹那间强烈,像母亲的微笑穿越时空把我的心照亮,强烈的金色阳光在茉莉丛中闪烁,我的心也随之温暖,随之明亮。这时奇怪事发生了,本应在迟些时候才能开放的花朵,在这金光明媚的清晨同时开放,花蕊间霎时间喷薄的芳香,将我的灵魂清澄涤荡。
酒醒了,心也醒了,我折下了一捧花枝,我要把它奉献给我的母亲。母亲的坟墓在山顶上桔园的一边,晨露打湿了路径,我脚步轻盈,怀抱着满怀盛雪的芬芳,芬芳飘落在小径上。
花摆在碑前,我对母亲说,从现在起我要去寻找天青,找不到她我不会回来。山风穿过草木,草木轻轻摇摆,有一只手放在我的肩头,它轻柔明净有莲的质感。不用回头,我知道是天青来了,我勇敢的、坚强的天青知道我在什么方向。
那一天我要和天青远走天涯,初醒的西洲有炊烟轻轻飘荡……
几天后我和天青在南京落脚,这六朝金烟的伤心之地,盛载了我和天青最初的生活足迹,天青找了家学校教书,我找到了一份翻译的工作。在南塘诗社我们合著的小说《西洲曲》小有销量,我们暂时安稳的生活了起来。
这年年底,天彤出版了第二本诗集《红蓼花深》一时缠绵真挚的文风一时引起轰动。那是天彤对天青的思念,读之眼中有泪。长恨造就诗人,天彤,我的兄弟。
本文已被编辑[城南居士]于2005-3-15 12:49:5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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