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是适合着有心事的人。醉夜,对于袁杰,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对于父亲,袁杰不想再说些什么。屋子里的女人一直喋喋不休。
“他也不看看自己那模样?还想报考美术学院?一个瘸子还能有啥出息?”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说又怎么了?上次女儿想学钢琴你怎么不同意啊?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跟了你是倒的哪八辈子霉啊?”
“行了!!!”
女人一下怔住了。随后,又是一阵哭骂声。“你要是把钱给那没用的东西了,这日子我也不过了!”
“你给不给?”
“不给!这十几万块钱也有老娘的份,我凭什么把钱给你?他要钱让他自己上外地挣去!”
父亲一怒之下,挥手给了年轻女人一巴掌。“我让你还说?我看你给不给?”
“好啊!没良心的东西,你敢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娘不活了!”
男人的骂声女人的撕扯声夹杂着瓷器的破碎声,还有那个与自己有着相同血液的5岁的小女孩的恐惧尖厉哭喊声。
这样的夜,这样的生活,阳台上的袁杰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一支烟,接着一支烟,抽着。
一种潮湿的东西,突然地漫过袁杰的心底。天上闪着许多的梦想。袁杰,想知道哪颗才是母亲的眼睛,因为只有那里才是自己想要的天堂。
年轻的女人,是父亲生意场上的朋友介绍认识的。半年后,父亲突然在饭桌上对母亲说,他爱上了别的女人,而且女人已经有了他的骨肉。离婚后的一切财产他分文不取,他只要儿子袁杰。父亲知道,下岗在家多年的母亲根本没有能力去养活一个因患有小儿麻痹症而瘸了腿的孩子。
这样的背叛,父亲没有任何的愧疚,轻描淡写。
袁杰记得,那天晚上母亲一直流着眼泪搂着他,给他讲许多有关自己的童年故事,给他讲许多有关姥爷姥姥的故事,那天晚上一直不太多语的母亲,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想要对他讲......
那天,正好是中秋节。月圆的日子。
母亲,选择了决别。割腕,结束了自己年仅三十六岁的生命。地上腥红的血,刺疼了袁杰的眼睛,刺痛了袁杰的心。他知道,母亲是爱父亲的。
那一刻,袁杰恨死了父亲。五年了,袁杰没有和父亲说过一句话。
这一次的考学,是袁杰的班主任主动找到父亲,孩子有很大的艺术天赋,不能埋没了。袁杰的油画作品,在市和省里多次获奖。学校准备为他筹办一场油画展《菊》。袁杰有很多的作品,是关于菊花的。母亲是个喜欢菊花的女子,她的笑容总会伴着那缕如菊般恬淡的暖意。
父亲和女人的争吵,在袁杰的重重的关门声中嘎然而止。外面正下着大雨。
“杰子,下雨上哪去?”
“杰子,回来!”
回答给父亲的,只有风声,雨声。
袁杰茫然地走着。雨淋透了他的衣服,却依然倔犟地走着,一瘸一拐。
雨,一直下着。越来越大。
前面一家《沁秀》茶吧的灯还亮着。已经很晚了,茶吧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孩儿坐在那儿,静静的坐着。当袁杰拖着腿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菊花。他想,女孩儿一定是个和母亲一样非常喜欢菊花的女子。
那天晚上,女孩儿的热情,女孩儿的谈吐,女孩儿对于菊花的那份酷爱,袁杰,知道自己可能爱上她了。
袁杰的油画展《菊》,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帮助下,在省文化厅如期地举办,而且非常成功。有人出高价五十万买走了画展上的所有的作品。袁杰,不仅为自己的作品能够为高价所买,如此下来学费有了着落而高兴;而且更为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和母亲一样用生命去爱着菊花的人而欣慰。
内心的激动,让袁杰时刻渴望着,想见到那位出高价购买自己油画作品的人。
当袁杰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那幅《菊灵》。那是袁杰为一个酷爱菊花的女子而作,女孩儿名字——灵儿。男人的眼睛告诉了袁杰,他就是灵儿的父亲,一名从事房地产的商人。女儿因患有肾功能衰竭症而于半月前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父亲就是遵照女儿的遗愿买下了《菊》展的所有作品。
袁杰走进灵儿的房间时,房内挂满了自己的画。桌子上,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灵儿时遗落在茶吧里的笔。还有灵儿的一封信。
小杰:
请允许姐姐这样称呼你,好吗?
当你淋着雨走进茶吧的时候,你的那双忧郁的眼睛始终牵绕着我。当我知道你的 家世是如此境况时,我的心竟有种莫名的疼痛。姐姐希望你是快乐的。
此时,姐姐的手又开始不听话地颤抖了。也许,姐姐等不到你办画展的那天了,但姐姐真的好留恋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分每一秒,每天都有菊花的清香陪伴,多好啊!
... ...
泪水模糊了袁杰的双眼,两个男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地注视着那张《菊灵》,仿佛又看到了灵儿那有着和母亲一样如菊般恬淡的笑容,暖暖的。
每年去看灵儿的时候,灵儿的周围开满了各种各样好看的菊花。袁杰知道,那一定是灵儿在看着自己,幸福地笑了。
本文已被编辑[榆平]于2005-3-15 9:40:5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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