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以为世上最混蛋的词之一就是“平均”：强盗和过客一平均就平安无事了。官员和百姓一平均就社会主义了。朱令和孙维一平均就都成北大高材生了。先富和待富一平均就和谐社会了。就是最反应不平均程度的这基尼系数只要平均一下也成了稳定大业的基石了。天下哪有这样的混蛋逻辑？！

这段话当然是有感而发。一朋友在天津一所介于二本和三本的大学教物理，最近相聚一次。他说现在的大学都叫大学，但水平实在是天上地下。究其原因，一是学校本身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送到学校的原料压根儿不在一个档次上。无论如何你不能想象北大清华和学生和他所在学校的学生一样吧？这差距其实比北大学生和哈佛的学生一样大。对他自己来说，他教学的任务并不是教学生们知识，而只是努力让课堂维持下去少给警察惹麻烦。都大四的成人了，很多人连电阻的串联并联都不知道，你怎么指望他们毕业后成为电气工程师？并非老师都想混日子，实在是不得不混而已。果真他们将来毕业能成为普通人而不危害社会，其作用不亚于造就几个诺贝尔奖获得者。

按照他的介绍，回头看了一部电影《超脱》。原以为是讲生死超脱宗教哲学的，看完才知道这是个讲学校和教育的故事。

有关教育的电影有很多，如《放牛班的春天》里，学生们虽然很顽劣，但教师却俨然是个救世主，于是一群本来铁定了放牛的孩子，绝大多数都被他拯救了。如《死亡诗社》，老师很有号召力，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人以正面的启发，从而改变别人的价值观，带动全班走向正规。然而回头想想，这样的救世主和哲人王一定很稀缺，而顽劣的学生却绝对没有底线。一语让人顿悟的惊奇少见，一生混沌颓废的案例倒是常有。

《超脱》以一座专收问题学生的学校为背景，以问题学生群体为渲染，以无穷无尽的社会问题为线索，演绎了一位代课老师亨利，在其教学及私人生活中所遭遇的那些令人心神俱疲而混不堪的事。要说这学校的混乱程度，足以让每个参与其中的正常人发狂，让任何理智健全甚至学养丰厚的人最终也做出不可理喻的行为。

要说其中仅有的几个正常人之一就是作为老师的男主角了。但其实他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救赎的对象：他不认识自己的爸爸，而妈妈也很早自杀，他一直跟着外公生活，很少感到家庭的温馨。而且一直隐隐约约的感到家里还有更大的混乱甚至丑闻，那就是外公和母亲的乱的伦。庆幸的是他的这些遭遇给他的教训，并非就此颓废下去，而是努力让自己的悲剧不要再次在孩子们身上重演。那就是试图把不曾得到过的理解与关怀给予别人，但有害怕和人建立长期的信任，这样他顺理成章就只有当一名临时代课老师。

而这些孩子们实在太不争气了。他们普遍感到不被家庭理解，或者家庭给了很大的压力，表现出来的就是讽刺挖苦不理解，或者家里完全放任不管，几乎沦落到犯罪的边缘。看整个学校每个学生甚至每个老师和员工都是那样窒息的阴暗。

你看，一个充满愤怒的黑人男孩，一个喜好偷拍的压抑胖女孩，一个穿着不得体只会和男生胡闹的俊俏少女，一个残忍虐猫的自闭少年。……他们看似无药可救，却又能在别人的指责过后陷入思考，他们并不是不想变好，去顺应社会，只是缺乏对理解同情的期待。

就在亨利第一次上课时，一个黑人少年向他挑衅，henry不动声色，没半点愤怒，他只是撕了一张纸递给学生，然后告诉他“我是世上仅有的几个可能为你指明正确道路的人”，话说的无比坚决，听着叫人绝望，但却为那个年轻气盛的人泼上一盆合适的冷水，多少浇熄了一点他们无知的愤怒，让他们稍微冷静一下去思考正确的事。

另一个是那个最后服毒自杀的胖女孩，她想要的理解最终也没有人能给。henry不可能被塑造成救世主的形象，因为他心理上的缺陷，他不能为大团圆结局而特地为女孩讲一大堆人生哲理，引导她走向光明。他只能本能的拒绝她的拥抱，对她抱有善意的怜悯，仅此而已。他淡淡地告诉女孩“一切都会好的”，但在女孩已经扭曲的精神世界里，不允许自己活下去就是最好的出口。

再一些是他的临时同事：包括那个相貌平平的男老师，他的生活过分机械化，没有丝毫温暖的家庭，没有丝毫激情的工作，甚至连他说句话都没人接下去。他时常在操场边，抓着栅栏凝神静思，简直达到了物我两忘得境界。直到影片快要结束时，亨利过去与他打招呼，他突然被吓到，惊讶于男主居然看到了他：“上帝，我居然又与世界建立了联接点”他说。

其实，这里的每个人都只是个影子，一个不起眼的影子，在空气里漂游放荡，其中有你也有我。正如亨利所说：也许你看到了我，可我只是一具躯壳，我的灵魂不属于这里。

所以当henry在公交上遇到那个失足小女孩时，终于把她带回了自己家，并对她像一个人而不是妓女那样给予照顾，终于让这个浪荡的妓女回归成了可爱的天使。而最后主角还是离开了学校，去寻找这个曾被他拯救过的女孩——自从外公去世，他也彻底的成了孤儿，或许只有孤儿的心才能沟通：那个被他所拯救过并深深爱着他的女孩，也许给他带去生活的快乐或家庭的温馨。

然而再以后呢？他也许还要面对一个七八糟放置的空教室，迷茫而孤独的阅读着自己的小说，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要问何处能够超脱？面对一个问题成堆的社会，一个价值观颠倒的流行文化，一套枯燥而不切现实的励志教育，要说解脱也就只有在文学阅读里寻找一条路了：“我们必须去学会阅读，必须用一种健康的，积极地，哪怕是基于梦想甚至是虚假的文学作品来发我们对生活的，我们必须要建立一种对自我的保护机制，建立一种对自我的价值进行肯定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我们在生活中可能会随时随刻被他人所有意无意地进行伤害，但是我们有理由告诉我们自己，我们是有价值的人，我们的人格尊严和作为个体人的存在感必须得到尊重，我们必须学会自我保护，这就是我要求你们学会去阅读的根本目的”。　

当然，你也知道那只是虚构的文学！也许正是因为其虚构，才让你忘我，让你超脱。也许超脱不了别人，至少可以超脱自己。至少暂时如此。

不知道少女的hiv结果如何，不知道亨利后来的情况怎样，不过可以肯定他还会是一个人，也许永远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在寻求超脱，不用去记住谁，也不要去关怀谁，我们只是在寻觅超脱的过程中的匆匆过客。

于木鱼宅

2013-6-1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