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康回到了老家，可心并不踏实，素素那边没有一丝信息，仿佛人间蒸发了，手机上的信息也不回，q上留言及信件也原封不动，怎么回事？有心拨电话问一声，又想，何必呢？也不能给她一个肩膀去依靠，何必再去打扰她呢？素素的命已经够苦了，就让她慢慢走吧，慢慢地，总会走出过往。走出来，就好了。这样想着，调出的号码便又按了回去。可这心还是放不下，时不时就被素素给揪了起来，素素结着忧愁的眉间，素素含情默默的眼神，一切一切，都让他心神不宁。　

“你怎么了？有心事吗？”雷康的心事到底没掩藏好，到底让细心地慧子给看出来了。那天，慧子接到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小姐妹娟子的邀请，邀请她夫妻二人去参加自己的婚礼。娟子长得漂亮，漂亮的女人大多眼光高，大多喜欢站在这山看那山，结果呢，看着看着，就错过了花季。错过了花季的娟子，只好等，只好把自己的标准一降再降，最后降到了一个五十挂零的老男人身上。老男人刚死了老婆，有的是钱，有的是花儿围着他转，可老男人偏偏看上了娟子。经过了万里长征的跋涉，娟子也有了经验，知道错过的风景不会再来，知道该把自己插在哪里，所以和老男人相识了不到一周，两个人便滚在了一起，滚了不到一个月，这不，就领了证，就给所有的亲朋戚友下了请帖。

“帮我拿过那件真丝缎旗袍，我想穿着它去吃酒。”这件旗袍还是雷康和慧子结婚时特意量身赶制的，可惜，只穿过一次便收起来了。慧子身材好，也喜欢古装，然而从下身瘫痪后就再也没穿过，今天，她突然想起了这件衣服，就这样对雷康说。

雷康帮慧子把旗袍套在身上，由于常年坐着，慧子的腰身有些粗了，虽然拉链拉上了，可到底显得有些臃肿了。看着镜子里的惠子，雷康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素素的样子，如果素素穿上它，该是怎样的效果呢？这样想着，雷康的眼神就直了，直直地盯着镜子，直到慧子问了他三两遍“好看吗？”“好看吗？”，他都无动于衷。慧子扭过头看着他，他还站在那里发着呆，慧子的心“咯噔”一下子，她知道雷康的心走远了，知道他去了东城，去了那个叫素素的女人身边了。

看出了雷康心思的慧子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扭过头，低垂着眼帘，摇着轮椅轻轻走开了。慧子的离去惊醒了雷康，他赶紧回转身子，一步赶上前，推起慧子，讪讪地说：“慧子，你今天太漂亮了。”慧子翘起嘴角，挂着一脸的温情，看着前方，却不言语。这些年，慧子总算熬明白了，人呢，没经历一些事或许永远长不大，永远活在天真里，永远不懂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每个人真的应该去经历一些磨难，这样才会让自己更加成熟，让自己学会担当，学会适应这个社会，学会看淡。她知道，自己依然爱着雷康，可爱是奉献，是给予，她问过自己千万次，目前的自己能给予雷康什么呢？无非是一个空洞的灵魂。灵魂固然重要，可毕竟不现实，雷康，是一个依然朝气蓬勃的男儿，他需要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而她，只有半条命，半条命搭在雷康身上，是不是有点残忍？每当看到电视里那些男女缠绵的镜头，她都有罪恶感产生，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刽子手，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她拿着一把隐形的刀子，在雷康身上一下一下划着，她仿佛看见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雷康站在她的面前，她不忍再想下去。爱一个人，就给他全部，给不了，不如放手。可她放不下手，每次话一出口，雷康就会果断地把它打断。她也不会再去闹自杀，那样，对不起雷康，也对不起养育自己的父母，更对不起自己。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就要好好生活，可好好生活不是以牺牲雷康的幸福为前提。

雷康从东城回来，就一直心不在然，好几次把饭都烧糊了，好几次吃着饭就走了神，好几次坐在电脑前发呆，慧子知道，雷康的魂丢在了东城，不过丢在谁人身上，她还不清楚。情人节的那天晚上，慧子陪雷康喝了点小酒，结果那天雷康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歪在椅子上就睡了，任凭慧子怎么摇，就是不醒。看着醉烂如泥的雷康，慧子心似刀绞，她把轮椅摇到雷康的身后，捧着他的头，默默地落着泪。

“素素，素素，别——走——”醉梦里的雷康低低地唤着一个名字，慧子听了，心一阵痉挛，可很快，她恢复了正常，这个叫素素的女子难道就是让雷康魂不守舍的那个人？这样想着，慧子从雷康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雷康的手机，这还是慧子第一次偷窥雷康的手机。慧子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这个名字，她把这个号码存到了自己的手机里，然后又把手机放到了雷康的兜里。

从娟子的婚礼上回来时，天空落下三两个雨点，雷康仰头看看天，说：“要下雨了。得快走。”慧子嘴角一直翘着，温温柔柔的样子。雷康推着慧子快步走着，雨点还是在他们离家不远处落开了，淅淅沥沥。已是初秋，天毕竟有些许的凉意，雨点落在脸上，凉飕飕的，雷康赶紧脱下西服披在慧子的头上，说：“别感冒。”慧子扭头看了他一眼，柔柔的目光里是无限的深情。

“康，真想这辈子就这么走下去，被你推着，一直走下去。”慧子目视着前方，前方的世界雾蒙蒙的。

“那我就推着你，就这么走下去，一直，一直。”雷康也望着前方，雾蒙蒙的前方。

“我想举办个庆典。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慧子回过头来，仰脸看着雷康。

“好。”面对慧子提出的要求，雷康一般是赞同的。

“我想把它弄得像娟子的结婚场面一样大，我想把所有的亲朋戚友都邀来。”慧子补充着。

“用的着吗？”雷康的脚步放慢了。

“一定要。”慧子很坚决地说。

“那好。依你。”雷康推着慧子再次加快了步子。

十月十六号很快就到了，慧子把自己装扮一新，把雷康也装扮一新，两人重新量身定做了一套礼服，像正儿八经结婚似的，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只是，当年的慧子是站着的，现今的慧子是坐着，坐着的慧子依然那么光彩照人，身上，比当年多了一丝书香味，多了一份自信，多了一份淡定。

“你真美！”看着镜子里的慧子，雷康忍不住俯下身子亲吻了她一下，慧子勾起手，在雷康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然那般淡定，她知道，这辈子，雷康只能做她的兄长了，一个让她心疼，让她牵挂的兄长。为了这个兄长，她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可她知道，她不能那么做，那样的话，兄长这辈子都不会好过，这辈子都会在痛苦中。

庆典也选在娟子举办婚礼的那家豪华酒店，该邀请的亲朋好友一个不落都来了，热闹劲不差于娟子的婚礼。正逢礼拜天，孩子也多，里里外外地跑着。在鞭炮的齐鸣里，在主持人甜美的声音里，慧子被雷康推着，沿着红地毯缓缓地走上了婚礼舞台，大厅里，顿时掌声四起。慧子一直端着微笑，雷康精神抖擞。慧子六岁的侄女跑上台说：“姑姑，今天真漂亮。”慧子对着小女孩的腮亲吻了一个。

缓缓地舞曲一直持续着，雷康和慧子按着主持人的要求按部就班地走着，亲友们围观在台下，欢呼声、掌声混杂一团，快接近尾声时，慧子拿起了手机，谁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放下手机后，她抬起手，意思让大家静一静，她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微笑着面对着他们的亲友们。这时主持人接上了话，说：“下边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又请范素素小姐闪亮登场！”随着主持人的话音落地，雷康的笑一下子就冷冻了，人僵硬地立在舞台之上，木偶一般。台下的亲友一时不知所措，因为这名字没一个人熟知，掌声、欢呼声一下子卡了壳，幸好主持人的掌声提醒，台下的人群才反应过来，接着，欢呼声、掌声再起。人们顺着主持人的手势看去，一个亭亭如立新娘装扮的女子款款走上了舞台。慧子慈爱地目视着新娘，迎着新娘张开了自己的怀抱，新娘走向前，轻轻唤了一声姐姐，便蹲下了身子，将头深深地埋在了慧子的怀里。那一刻，欢呼声、掌声再次停了下来，人们惊大了眼睛看着台上，这是唱得哪一曲？雷康依然木偶一般立在那里，主持人脸上挂着笑，眼睛却挂出了一串亮亮的水珠，她张合了几次嘴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好擎起巴掌使劲地鼓着。台下，人们也跟着使劲地鼓着，虽然不明就里。

“谢谢！谢谢！谢谢大家！”好久，新娘立起身，人们看见，新娘的腮满是泪水，慧子也仰起脸，慧子的脸也仿佛刚刚洗过一般，她扭头接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对着台下的亲友说，“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说着话，一只手牵起新娘，“这是我妹子——范素素。她来之东城，丈夫几年前因车祸走了，扔下了她孤儿寡母。素素是个好女子，知书达理，聪明贤惠，我们俩结识有两个月了，两个月来，我终于把她说服了。谢谢妹妹！”慧子说着，把目光转向了素素，素素再次屈下身，亲密地和慧子贴了一下脸。

原来，在雷康醉酒的那个深夜，慧子就用自己的电话拨通了素素的手机。她寒暄了几句后便开门见山地介绍了自己，她把自己这些年的纠结一股脑地吐给了素素，她坦然地告诉素素，自己依然爱着雷康，就因为爱，所以她才决定放弃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她要全身退出，还雷康一个自由身。她说：“我不知道你是否已婚，不知道你对雷康是否有爱，但我深知，雷康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如果可以，请告诉我实话，告诉我你目前的现状，可否？”

素素对雷康，本来就爱慕已久，可惜，他人已走，再说，那边还有个更需要他照顾的慧子，所以，面对雷康的信息，她只有沉默。不沉默还能做什么？雷康为了丈夫之死一直心存内疚，其实这能怪他吗？虽然不怪，但素素还是不想对雷康说什么，也不想解释什么，有用吗？就让雷康以为自己对他在丈夫的死上有怨恨好了，或许这样能让他把对自己的情感搁置起来，天长日久，一切便都成了过往，过往终究是留不住的，终究是会淡掉的。然而，一个月过去了，素素还沉醉在过往里，夜深人静之时，打开q，目睹着雷康的头像发呆，翻出雷康的一次次留言，泪流满面。可不曾想，在那个深深的夜里，她竟然接到了慧子的电话。面对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她只好实话相告，但她发誓说，不会打扰慧子的生活。她也知道，雷康不会丢下慧子不管的。两个女人就那么一直聊着，一直聊着，天快亮了，谁也没说服了谁，便相互留了q。从此，她们便成了q上好友。就这么在q上一来二去，两个女人因了一个男人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两个月下来，素素终于答应慧子的恳求，答应嫁给雷康，但素素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慧子必须答应，答应她的后半生必须有雷康和素素两个人照顾，也就是不准她慧子一个人单独过活，生，是这家人，死，也是这家的鬼。慧子无路可走，只有答应。她相信，素素是个很好的女子，若不然，也不会让雷康念念不忘。就这样，两个女人背着雷康上演了这么一出戏，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两个新娘，一个新郎。

台下的人还沉醉在慧子的讲述里，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慧子却已经在说：“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今天，大家先给我们做个见证，见证雷康和素素的幸福！见证我们的姐妹情深！把祝福送给我们吧！”

雷康被慧子这么一喊，终于如梦初醒，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台上，一步一步挪到了慧子身边，哽咽地挤出了两个字：“慧——子……”，人便扎进了慧子的怀里。慧子的眸子再次湿了，她如同一个母亲，抚摸着雷康起伏的身子，久久不语。素素也随之跪在慧子的身边，喊了一声：“姐！”人搂着慧子就泣不成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