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花儿黄（小说）

（一）

春天来了，妈妈为明明在院子里种下一粒葵花籽。告诉明明，葵花籽开花的时候，她和爸爸就回来看明明了。

妈妈和爸爸踏上了南下的列车，去深圳打工。从此。五岁的明明和八岁的姐姐就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爸爸为爷爷买了一辆红色的电动三轮车，爷爷每天用三轮车接送姐弟俩上下学，奶奶操持家务，还要帮爷爷忙地里的活。

明明的外公外婆就住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山那边，妈妈是他们的独生女，爸爸也是独子，因此明明和姐姐自然就成了四个老人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

很多时候，忙完自家地里的活，外公外婆也会抽空过来，帮爷爷爷奶奶做农活。明明家里离镇上不远，外公外婆每次去赶集，都要给买好多好吃的东西，所以明明总盼着外公外婆能每天来家里。

姐弟俩乖巧懂事，爷爷奶奶身体健康硬朗，家里的活还有外公外婆帮忙料理，日子过得紧张而平和。乡亲们都很羡慕他们一家子。

（二）

春天来了，小燕子跟着妈妈从南方飞回来了。它们绕着明明家的屋檐低飞，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在诉说着旅途的劳顿。不一会儿，它们终于找到自己的家了。

还是去年的老屋，还是去年的巢，燕子们在窝里飞进飞出，围着小姐弟俩，像在诉说离别的思念和相聚的喜悦。可就在去年，它们的巢差点被有洁癖的爷爷一竿子戳掉，爷爷抱怨新盖的楼房上燕子垒窝，地上积了很多鸟屎很难打扫，是明明和姐姐哭着求爷爷，才为燕子们保住了这个“家”。

看着小燕子在爸爸妈妈的带领下高兴地穿飞着，明明兴奋得几天没睡好觉，蹲在门口，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明明从心里羡慕小燕子一家的幸福，如果爸爸妈妈也在家……，想到这里，明明突然想起了种在院子花台里的葵花籽。

（三）

一转眼爸爸妈妈都离开家快一个月了，葵花籽也种在地里快一个月了，明明想看看葵花籽究竟发芽没有。明明用小刀轻轻挑开褐色的土块，看见葵花籽还原封原样地躺在那儿睡大觉呢！

“葵花籽，小懒虫，快醒醒吧。你看，太阳都出来了，桃花也开了，你也快快发芽吧！”明明敲击着葵花籽身旁的土块，小嘴里嘟哝着。

“明明——，快吃早饭了，吃晚饭和姐姐一起去上学！”奶奶在厨房里叫他。

“奶奶，我在叫葵花籽起床，为什么他总睡懒觉，还不发芽啊？”明明继续嘟哝着，很不情愿地回屋吃早饭。

在学校里，明明上课总是走神，因为他还想着花台里的葵花籽。放学回家，奶奶对他说：“从明天起，你每天早晨早点起床给葵花籽浇水吧，那样它就能早点发芽了。”明明把奶奶的话记在心头，每天天刚亮就提着洒壶为葵花浇水，有时候偶尔忘了，也是姐姐起床代劳。每次浇完了水，太阳公公才从东方露出和蔼的笑脸，亲切目送他们回屋。

每次给葵花籽浇水，明明都在心里默念着：葵花籽呀葵花籽，快快发芽长出来吧，那样爸爸妈妈就会回来看我们啦……

躺在土里的葵花籽好像听见了明明的呼唤，吃饱了，喝足了水分，咧嘴呵呵一笑，“唰”的一声，从土里蹦出白嫩嫩的芽儿。明明兴奋地围着小芽跳呀笑呀，蹲下身去，去亲吻它那粉嘟嘟的小嘴。

望着可爱的小芽，明明好像看见妈妈在向自己微笑。明明多么盼望着小芽能快点长高长壮，开出花来，那样全家就能团聚了。

（四）

春雨贵如油。葵花籽的芽儿喝足一次水分就长高一截。明明还是坚持每天给他浇水，从不间断。因为明明知道，小芽长得越快，妈妈回来的日子就越近啦！

每天清晨明明哼着儿歌去给葵花苗浇水，小鸟也站在枝头唱歌，燕子在头顶叽叽喳喳地说话，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桃花不会说话，红着脸，伫立在枝头，觊觎着它们的欢乐。

日子就像小河里的水一样静静地流淌着。明明和姐姐每天都由爷爷接送上下学，明明每天都给小苗浇水。一晃两三个月过去了，葵花苗长出了嫩绿的，像小手掌一样毛茸茸的肥厚的叶片。微风吹来，小苗拍着胖胖的小手和着风的节奏，为春天的离去送行。

桃花谢了，长出了柳眉般的细叶儿；小鸟在绿树的枝柯间蹦蹦跳跳，吹出珠圆玉润的笛声，迎接夏天的来临。小河的水涨潮了，明明和爷爷一起把垂在了小河上，等着鱼儿上钩；；身材高挑的白鹤在沙洲上踱步，左顾右盼着水中俊美的倒影。

（五）

夏天来了，在“知了”长长的嘶鸣声中拉开了序幕。明明放学回家，就和小伙伴们把长长的竹竿顶部缠满蛛丝，然后到树干上去粘捉知了，有些措不及防乖乖地做了俘虏，被关进竹竿下方的网中有些狡猾的挣脱逃掉了。

明明和小伙伴们追啊追啊，追到院子里的花台边。突然，一线耀眼的金黄的亮光刺得大家睁不开眼，明明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张圆圆的胖胖的黄色的笑脸。小姑娘带着一顶黄色的绒线帽，黄色的格子衬衣，水绿荷叶裙，眯缝着眼睛，对着他们微笑。

明明一阵惊喜，把脸贴近黄色的笑脸，亲吻了她一下，悄声耳语：“向日葵姐姐，能告诉我妈妈在哪儿吗？”

“唔，你妈妈，在那儿——”，向日葵把脸朝向太阳在天空中的方向。

蓝天里静泊着几朵白云，太阳在云层中穿行，发出万道金光。明明顺着向日葵的方向望去，好像看见妈妈在凝视着自己，朝自己微笑呢！

从此以后，明明每天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要和向日葵一起，面向太阳的方向，寻找妈妈的眼睛，妈妈的微笑。

（六）

盛夏的烈日越来越毒辣，向日葵被烤得低下了头，明明央求奶奶专门为她搭了一个凉棚。夜里，明明做了一个梦，向日葵走到他的床边对他说：“让奶奶把凉棚拆了吧，没有了阳光，我会活不了的。”明明在惊诧间苏醒，将梦原原本本地告诉奶奶，奶奶只好拆去了棚子。

小河里的水涨起来又退下去，退下去又涨起来，青纱帐里出现了顶着红盖头的玉米新娘子，蝉脱下了嫩绿的纱衣，穿上了深褐色的新郎装，和玉米姑娘举办着隆重的婚礼。绿树丛中，枝头挂满了红绿相间的桃子，长长的麦穗脱颖而出，沉甸甸地迎接秋天的到来。

快放暑假了，明明不知有多高兴。七月的一天清晨，爷爷像往常一样用电动三轮车搭着姐弟俩去上学。这天是赶集，人比较多，马路上车水马龙的。车子感到一个十字形的街口，突然从右侧冲出来一辆摩托车，爷爷来不及躲闪，电瓶车被撞翻，祖孙三人瞬间被抛得老远……

等明明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脸被挤压得变形，眼睛也充血了。再看对面，姐姐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胳膊上也缠着绷带，还输着液。明明看着这一切，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再也记忆不起发生什么事情了。病房里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明明艰难地撑起身子，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明明，别哭啊，妈妈来啦——”，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病房的门开了，一位年轻的妇女拎着一袋子水果走进来。

那不是自己日思夜念的妈妈吗？明明挣扎着扑向妈妈，妈妈急忙扔了手中的东西，抱住明明，母子俩失声痛哭。对面的姐姐也坐起身子，小心地抽泣着。

医生护士还有病人的家属聚在门口，望着病房里的情景，都在抹泪，叹息。

一个月后，姐弟俩伤愈出院，爸爸开着家中的面包车接他们回家。奶奶做好了一桌丰盛可口的晚餐为姐弟俩接风。

（七）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和奶奶都不停地往姐弟俩的饭碗里夹菜。大家都不说话，只是吃饭，姐弟俩突然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爷爷呢？”明明突然从口里冒出一句，因为他发现座间少了一个人，那就是最疼最爱他的爷爷。

“爷爷，他怎么没来吃饭呀？”姐姐也发现爷爷不在，尖叫起来。

“你爷爷走了。”奶奶哽咽着回答，扔下筷子，跑出厨房。

“爷爷去哪儿了，他怎么没带我出去玩啊？”明明也扔下筷子，追着奶奶出去。

“明明，快进来，吃晚饭外婆告诉你爷爷去哪儿了。”外婆也放下手中的碗筷，到门口将明明抱了进去。

好不容易将一顿饭吃完。饭后，一家人来到明明家屋后的山坳里。

山坳里出现了一座新坟，层层叠叠的花圈排在坟墓两侧。在夕阳的余晖下格外的显眼。

“你们的爷爷在那儿——”，爸爸指着新坟告诉姐弟俩。

姐弟俩哭喊着，奔向新坟的方向。来到坟前，“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起来。

“出车祸的那天，你们爷爷见马上就要撞上你们，他顺势一个急刹车，电瓶车倒地，你们俩被抛在路边，摩托车从他的头上轧过去，送到医院时已经没救了……”。奶奶哭泣着讲述当天出事的情景（这些都是当时的目击者后来讲给他听的）。

“爷爷，您说过放暑假带我去钓鱼呢？爷爷，您说过放暑假带我们去旅游呢？您去哪儿了，回来吧，爷爷——”。姐弟俩的哭声响彻在天地间，渐渐被四合的暮色吞没。

“我们回家吧，不要惊扰爷爷。他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奶奶嗫嚅着，拉着姐弟俩，全家人依依不舍地回到家。

（八）

第二天早晨，明明睡了一个大懒觉，等到太阳老高了才起床。揉着惺忪的睡眼，明明突然想到了花台里的向日葵。

明明来到花台前，昨夜一场暴雨刚停，向日葵被吹打得只剩下枯枝残梗，已经永远看不到那张圆圆的金黄的笑脸了。明明扶着被打蔫的向日葵，伤心地哭泣起来。

“宝贝，别哭啊，妈妈明年重新为你种一棵。”妈妈走过来，扶起明明，柔声安慰道。

明明和姐姐小心翼翼地收拾起向日葵的枯枝残梗，把它们埋在了爷爷的坟墓旁。他们相信，爷爷的旁边一定会长出一棵更高更壮的向日葵，日夜陪在爷爷身边。

（尾声）

一个月后，爸爸又赶回了远在深圳的工地，妈妈留在了家里照顾姐弟俩。

这个暑假真的好漫长，没有了爷爷，姐弟俩成天窝在家里不出去；这个暑假，他们都消瘦了好多。

就在新学期开学前的那天晚上，妈妈接到了爸爸从深圳打来的电话，说工地上缺人手，要她去帮忙做饭。妈妈不忍心告诉两个孩子，给他们一封信，星夜收拾行李走了。

就在这天晚上，明明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株向日葵，妈妈变成了天上的太阳。向日葵每天朝着太阳张望，寻找着太阳的眼睛，太阳的微笑。

“向日葵，花儿黄。朵朵葵花向太阳……”。教室里，明明和同学们跟着老师齐声朗诵着。　

（2013年6月17日　3点44分　于家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