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村子很小，也就一百多人，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袖珍村。说是村，其实人数不及其他村里的一个支队人多。只是在省道边一个拐弯处，有几十户人家。不过村名煞是好听——石龙村。据说根据附近一座叫做石龙山的大山得名的，因为传说有一条巨龙在此休息化作了一座大山，所以我们就得名石龙村。这也是村里长辈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石龙村住着的都是世世代代的农民，从土坷垃里刨食的平民百姓。俗话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偏偏我们这个地方是只有山，却是没有水。靠着山根有几眼山泉也是微不足道的。至于山上，除了不知名的灌木丛就是满山的杏树。到了每年的7月中旬，满山红红的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

提起童年更多的是跟杏有关，杏是我们小时候一道美味的零食。说到吃杏，很多人都在市场上买到黄的或者红的杏，又甜又软。而我的记忆杏是酸的，除了杏酸，便是心酸。

每年的6月份，杏已经长满枝头，有的已经泛红或者泛白，因为品种不一样所以杏体现的成熟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比如“小香白”，个不大，快熟的皮是发白的，吃起来又脆又酸又甜的。而“歪屁股”熟的时候却是通红的。虽说石龙山满山都是杏树，但是多半是药用的，比如我们所说“大杏扁”，通常是不吃的，因为它的皮又酸又涩，只能晾干了卖到果脯厂。而它的杏仁可以入药，更多的卖到了商店，最后卖到外地做成了开口杏核或者杏仁露露。往往到了6月中旬的时候，杏已经有些成熟了。由于山上多半是“大杏扁”，那几颗宝贵的“小香白”和“歪屁股”成了我们早就馋涎三尺惦记良久的目标。上高小（由于山里人少小学五六年级集中在我们村上中心小学俗称高小）的时候，中午我们利用老师午休的时候，一起密谋去偷哪个村，哪家的什么杏。更有胆大的把脑子动到了我们班主任的岳父身上，他家有棵“小香白”，但是和别人家的不一样，比别人家的个头都大。于是一个午后，我们分为三拨人洗劫了那棵位于老爷子家门口的那棵树。

也许你会问为什么要分三拨呢？偷杏要是讲究战略战术的，这也是我们多年来的经验总结。第一拨只派一两个人假装路过，和踩点的意思差不多吧，看看有没有人看守，有几个人看守。第二波找些平时扔石子准的、扔的远的同学捡些小石子，随时准备往树上丢，这样就可以把杏打下来。同时这一拨人还要负责引诱看树的人追赶，等看树的人追赶他们的时候，第一拨和剩下的人就去捡杏做到速战速决及时撤退。最后大家都逃之夭夭，找个地方汇合，按人头均分，拿回去下午就可以吃到酸甜可口的杏了，个别胆子大的还可以送给女生。

杏酸我们是尝到了，后来得知老爷子气病了，家长带着我们去认错，我们才知道我们犯下的错误，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好多人都落泪了，我们第一次尝到了心酸滋味。

其实这杏还有一种酸，那就是辛酸。我不知道别人上学的时候是怎么去的，而我们则是背着一个蛇皮袋子去的。那是一九九六年的一个早晨，我换上妈妈用表姐的裤子给我改制的蓝色裤子，穿着新买的衬衫，背着书包，从妈妈手里接过一个蛇皮袋子，那蛇皮袋里装的是妈妈一个个用石头敲出来，用簸箕仔细筛选后的粒粒饱满的杏仁，那就是我上初中的学费。

初中就在我们村里，所以我背着袋子走着就去了，路上遇见好多背着袋子的学生，大概和我一样都是交学费吧。那时候的学费是120元，还有其他的费用，学校为了减轻学生家里的困难，只收五斤大杏仁。那时候杏仁的市价是24元/斤。那样学校就免除了10元的杂费。

总之是五斤大杏仁送我进了初中的校门。后来我明白老人为什么要看树，为什么要追赶我们，那不是一棵杏树，而是孙子上学的学费，对他来说也许比命还珍贵。

我的记忆里杏永远是酸的，至今那种杏酸挥之不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