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的天映着天蓝的水，岸边有小水花窜上来，激起细碎的清沫。

远处传来号子声——“幺哦幺哦幺哦……”

“小瘦，那船要去哪里？”

“要去大海。”

“大海是哪里？”

“大概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吧。那里有好多好多水，好多好多鱼虾，好多好多船。”

“那我也要跟他们一起去大海。”

“喂，小胖……回来快回来……那船太大了……”

小胖趁着船抛锚，拽起一根纤绳就迈步。船丝毫未动，脚底却打着滑儿，跌了一跤。

“就这小崽，还能扳船？”一旁的船工笑。

小瘦跑来问船工：“你独自一人能够扳起这大船吗？”

船工哑口。

“小瘦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可丢大脸了。”

“还说呢，那么大的船怎么能轮得到咱们来扳？”

天上积着乌青的云，灰绿色的水波沉沉滚动，钻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号子声越来越近——“幺哦幺哦幺哦……”

“船工甲，使着劲。我快撑不住了。”

“你大瘦撑不住，我们这些船工甲乙丙也快不行啦。这船就指着大胖来扳呢。”

脚上已经打绊儿的大胖听着，又紧了紧肩上的绳。

“这天儿，扳个船也太费劲。大瘦，来唱个。”

“那你们船工甲乙丙要接住这号子——乘风破浪嘛——”

“嘿绉”

“奔大海呀么——”

“嘿绉”

“行船哪怕那——”

“嘿绉”

“路途难那么——”

“嘿绉”

“…………”

“大瘦一开嗓，咱们可都来了劲。”

“大瘦是河神派来给咱鼓劲的哪。”

大胖板着脸，狠狠地使劲往前拽纤绳，一个劲地往前挪。

大胖这一使劲，整个队伍就乱了平衡。大瘦一栽楞，扭了脚。

“我这脚扭得不轻，大胖，咱停下歇会吧。”

船工甲乙丙闻言，扔下绳子就瘫倒了。大胖把绳子固定好，挨着大瘦坐下来。

“大瘦，你也不够意思。大家都夸你唱得好，忘了我这出大力的了。”

“瞧你的样儿，你害我扭脚我都没说你什么呐。”

“唉唉，涨潮啦！船工甲乙丙，大胖大瘦！涨潮啦！”

“这时候还涨潮？”

“看这天儿就不对劲。”

“这时节也就是个小潮，怎么慌里慌张的？”

“小浪不用躲，大潮来了你也躲不过——唉，大胖！不好！快逃！往外逃！”

大胖背起大瘦急急奔跑。

后面翻起掀天的浪，一个浪头卷着成千上万层水沫，夹着成片成片的鱼虾打上岸来。耳里是满世界要把人震聋的水体摩擦声，要把地面拍碎的潮水击岸声，还有人们呼天抢地的逃难声求救声。

大胖背着大瘦一刻不停气喘吁吁。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背上却紧紧用手夹着大瘦。

潮越来越近，眼看要吞了大胖和大瘦。大胖呼吸变得困难，已然使不上力气了。大瘦的双手松了大胖的脖子，扳开大胖失去知觉的双臂，闭上眼，倒在潮湿的地上。

“大瘦你要干什么？你没劲了？快跑！瘸着也能跑！你起来！快起来！！快跑！！！”

浑浊的水浪撞到大胖身上，大胖已顾不了其它，玩命地向前跑。一边跑一边像是听到了大瘦的声音，被浪潮的巨响压住。

夕阳在江面露着半张脸，一江猩红色的波浪跳跃起伏。远处水电厂的烟囱冒着烟。挨着夕阳的云被蒸成血红色，背着夕阳的云被晾成海青色。油轮划过水面激起一团扇形，把江水分成两块。

老胖走上甲板，把一瓶海水投入江中。

江底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概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吧。那里有好多好多水，好多好多鱼虾，好多好多船。”

“你独自一人能够扳起这大船吗？”

还有那船工号子：

“乘风破浪嘛，奔大海喂；行船哪怕哟，路途难…”

“幺哦幺哦幺哦……”

“幺哦幺哦……”

“幺哦……”

“哦……”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