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家界对我来说一直是个概念，遥远又模糊，脑海里有它，是十几年前在电视上见过那里有个大山洞，一些耍特技的飞机从那空心山洞里钻进钻出颇为精彩，仅此而已。近两年耳闻张家界较多，几个常德桃源县的文友她们时常对我念叨张家界的美景并盛情邀请着，仿佛张家界就在她们家屋背后似的，惹人心痒痒。因她们在，于是觉得张家界变近了。为此，今年初我便对苗红说了，我要带她去张家界玩玩。对我这些看似信口开河的话，苗红乐于笑呵呵地附和着并没有当一句真过。倘若是我一个人独自去的话，苗红她也放出话来，叫我一去不复返，呵呵，她总是这么对我不放心，还老是打击我，说我是一个见光死的人。也不怪她，我在网络上结识的朋友女性居多而且又是些文学爱好者。苗红印象那些去参加什么作品研讨会的作家、诗人们都是一群男流氓和女流氓，因这些定义，搞得我想去拜会一下那边的文坛朋友都犯难，也不好和她作更多的解释，于是我只说要带她去张家界玩玩（这是我今年夏天想成行的计划）。

说来也巧，机会不用自己找，单位决定组织先进个人和获得销售竞赛奖的职工四月份去神农架或张家界旅游。自然我是希望去张家界，但不知领导怎么定了神农架，职工们也不觉得神农架有什么看头，说那里无非是和我们家乡山区一样的大山罢了，纷纷要求去张家界，于是在启程前几天又换成了张家界。

或许由于这次去旅游我事先没有和苗红她通气，于是她就犯脾气了，开始说我怎么不自觉孩子马上要考试我还有心思出去玩，后来就多了一些酸不拉几的话，我没有怎么去理她。直到出发的前两天，我应诺对她说带你一起去张家界玩玩，她在电话里立马眉开眼笑，一再问我是不是要花自己的钱，因为单位也有一些人是自费八百八十元去的。当然无须花自己的钱（有人临时有事空缺出的一个名额）。她在作了一番考虑之后嘴上说不去不去，其实她是怕说我的那些不自觉的话落在她自己身上（隔日她如实这么对我说），回家后在我的几句言语拉扯下，她很快就决定去了。

四月十八号一早七点钟我们单位一行二十多人欢快地乘坐大巴出发了。走g50高速公路先南跨黄石长江大桥再北越武汉长江大桥一路西行。途中与五、六个人一起发了一会比三张牌大小的扑克，我赢了一百多元，又开心了一会；够个坐缆车钱。到达荆州界时，蓝蓝的天突然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密匝的雨便扑打在车窗上，这让喜欢生怨的人生出了怨天的气，苗红没有怨，但我还是轻言苗红：雨天有雨天的景，雾天有雾天的景，置身其中情趣各异，风景如何看在于一个人的心态。苗红很安静，安静的苗红能让我身心俱爽。

在荆州高速服务区午餐后（这里的伙食一点都不对胃口），我们又上荆州长江大桥南下。望着宽阔的江面，电视上三国时的古荆州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如今的荆州令我不想停留。出了荆州就到了湖南澧县，在这里收到青衣的一条短信，问我到了哪儿，回程是否同苗红在桃源逗留一下。青衣就是我那桃源县的文友，人很直爽热情，是那种能随心交往的朋友。我如实回复三天行程紧，去不了，并谢谢她。地图上这里离张家界不远，以为很快就能到，没料到车子却在石门县境连岔了两次道，把石门县城穿进穿出，于是有人说莫非遇见岔路鬼了，怎么一直都在原地打转；那个喜欢生怨的同事又在怪司机不识路；我则东张西望浏览着沿街的景——城区有点旧，不甚繁华；时间仿佛停留在我们那里九十年代。大约在此耽误了一个时辰，下午四点车子才开上了长张高速，雨不知不觉停了，山在窗外开始连绵起来；没有一点奇特之处，不过植被很茂密，满眼绿葱葱的，山洼里零星点缀着几户人家。

不知为什么，车子一到张家界市郊，我觉得天空突然变得清朗了起来。路边的草在风中猎猎，我人也精神了不少。接我们的导游在高速路出口上了车，敦实也不失秀丽的年轻女子。我一边听着她对张家界风土人情的介绍，一边寻望着美丽的张家界市，默默地感受着这座小城市的洁净与安宁（一点都没有内地城市的纷乱与喧嚣）。此刻，我好想停车坐爱漫步街头，与风一起交织在黄昏；无意去邂逅窗外那蜿蜒的澧水河、远处起伏的群山。

经过火车站时（先前以为这里没通火车），我惊奇有缆车在城市上空移动。导游说张家界市有两个区这是永定区，缆车是从火车站二楼候车厅直通景区，全长几十公里，为世界之最。

小城不大，眨眼大巴就驶离市区上了沿山公路，两边的山跟着陡峭起来。染着淡淡夜色的群山，时而兀立带雾直扑眼前，时而又在远处含黛静卧，让苗红和随车人一齐惊呼它的美；它的美落入我的眼帘，让我心茫茫，失魂在夜色中随山流转。我的沉浸很快就被人粗暴地打断，他在我耳旁道，这是一定是把我们拉到哪个偏僻旮旯里去住，这老山里哪会有什么酒店（来时我也接到我们当地导游的信息，说这里酒店不提供盥洗用具要自带）；他的担心真多余，我随遇而安惯了，投宿农家小屋我倒心欢。

车子穿过一条长长的过山隧道（三公里），出来时天就变黑了。导游刘阿妹（她让我们这么称呼她）的嘴巴一路没停过，她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武陵源区，游客大多住在这里，先前经过的永定区主要是当地人居住，两地行车大约四十分钟。她接着介绍，说这里大部分居民都是土家族，土家族的男子个子不高，一般都在一米六五以下，女人则像她一样矮小，男女婚姻一般都是先通过对山歌来两情相悦，明天会有小阿妹在等着你去对山歌，会对歌的小伙子在这里很吃香，不甚会对歌却又看中人家女孩的则要经过九年的考验，头三年你要为她家打柴挑谷，连意中人的面都难得一见，中三年才可以上她家桌子吃口饭，后三年方许有约会或闺房或山间田头，但必须为这个女孩子倒三年的洗脚水。还说这里的阿妹喜欢找戴眼镜的阿哥对山歌。只听见一阵哈哈大笑，大家纷纷回头来望着我和另一个眼镜哥；这个眼镜哥说宁愿去倒三年洗脚水，我现在有点怕吃那头三年的苦。苗红出主意让那些没戴眼镜的阿哥连夜去买个眼镜戴戴，要不明天到时把我眼镜借给他们；一时气氛很活跃；说起这些话来个个都起劲。导游问车上的女同胞，你们结婚哭过嫁么。苗红哭过，几十分钟的事，真哭还是假哭谁也搞不清。土家族姑娘可不是这么哭法，她们必须先在娘家整整哭上一个月，时而是搀扶着母亲哭，时而是牵着嫂子的手哭，七大姑来了哭一场，八大姨来了也要哭一场，还要请同龄的小妹一起来陪着哭，婆家不时会派人来刺探未来媳妇哭的真假和程度，越会哭的姑娘越认为她贤惠。总之要把泪水淌尽才好，寓意从此在婆家生活幸福美满，不再闻到她的哭声与泪水。湘西土家族人的哭嫁歌由此而生。刘阿妹她给我们演唱了一小段，歌喉还不错，少了一点深情并茂；大意是说，女儿走后父母孤，兄嫂从此多劳作等等。

车子快到武陵源区时，刘阿妹最后对我们这些男士提示，说这里的性服务产业受当地政府保护，想要洗脚捶背什么的请自便，有什么价位就有什么样的服务。（回程有几个男同事抱怨，说他们电话招来正规洗脚的都是妈妈一样大的女人，受用不起怕掉头发，只好打发她们走。）

经过十二多个小时的千里奔波，我们终于在一家小酒店里安顿了下来。

吃过晚饭，大家三五成群去逛街。武陵源区不大，就巴掌那么大，霓虹闪烁处是一条小小商业街；袖珍、精致，很风情的那种。一大一小两个水车转动在街头的小渠源头，小渠流水潺潺穿街心而过。两旁的小店基本都是以湘西特产特色开铺，或琳琅满目的银饰品，或少数民族服饰，或各色小吃，有男人在店铺门前用木锤打糍粑现做现买、有女人在织锦布。游人川流不息，热闹得很。我与苗红在此借小桥流水留影一张后，便和单位两个美女小娘们扶腰搭背起来连连照；苗红在一旁乐呵呵的，像我的乐呵一个模样。

我热爱和美女一起玩耍，雷也打不动。没想到一道闪电之后，天空真的滚过一声雷，吓我一跳。明灭间，夜幕被突然掀开一角，巍峨的大山似有魂灵附着乍现在我的眼前，我一时无言无语起来，静穆间，丢失了欢快的步伐。在淅淅沥沥开始落下的细雨中，我们返回了酒店。

夜晚安谧，我和苗红什么也没有干便睡下了（曾经的我们乐于闹腾，在陌生的环境里自有它一番滋味）。

2　第二天醒得很早，大概是昨晚一杯浓茶的缘故，不过我人精神头还是很足。苗红一直等到叫早的电话铃声才起床。说到叫早，这是业内的一句行话。去年去香港旅游，我们同行有个年轻姑娘为此还闹了个笑话，怕误时间，她对那次的男导游大声说我早上要叫床才能起得来，众人一听，都抿嘴扑哧扑哧地笑，知道这句话出了错。年轻的导游羞红了一下脸，呵呵一笑纠正道，不是叫床是叫早。孤陋寡闻的我也是那时才知道该是这么叫法。

出来用餐时，我没觉得天冷，一件t恤加外套。有人却穿起了薄羽绒服，苗红也想添衣服，我教她不要发孬真冷我会脱外套给她，还让她伸手摸摸我火热的胸膛（我是怕等会爬山会出汗难替她拎衣服）。　

天子山山门就在武陵源区边，它是一座雄伟壮丽的阁楼，阁匾很抢眼，鎏金大草字“武陵源”。我在这山门前的广场上饱含即将进山的兴奋，风带着逼人的寒气也没能把我吹得瑟瑟发抖。薄雾中，有好多女人在买薄膜雨衣御寒，苗红也买了一件。对我先前所说的话，有人开始揶揄我，要我脱外套给苗红穿；又不是什么紧要关头，我那舍得脱。

导游刘阿妹开始把门票分发给我们，说这两百四十五元一张的门票是大通票，明天去别的景区还要用，一定不能丢失。我认为这种捆绑式兜售不合理，它剥夺了游客的选择权，特别是对故地重游的人来说，这就是一种变相的抢夺钱财。近闻凤凰古城为收门票的事，在不停地打补丁，说它的门票也是一张大通票，可以游好多景区，并非古城专一门票，一人去三次以后还可以终身免费；发言人还说凤凰古城是不欢迎仅仅散步黄昏街头一早就离去的散客。后见张家界也有个散步佳处——金鞭溪，它同样被大通票收进去了。想散步的，可以去故宫门前，西湖边，这里你得留下买路钱。

拿着电子票，我们在阁楼底层入口处被一一按过大拇指纹后走进景区。大山近在眼前，它的深处该是何样的美，我没有去想。我曾二上庐山，也曾去过大别山腹地，山的秀丽与壮观已在我的心中了然。　

乘上景区公交式大巴，我们依山盘旋，有碧绿的湖水一路相随。这满目的绿，悄悄的静，直教人心旷神怡。还没有陶醉够，车就停了，停在天子山主峰脚下。

我们沿廊桥转曲登山而上去坐缆车，廊桥里面挤满了人，还有更多的人接踵而至。我望着廊檐上悬挂的美国大片《阿凡达》在天子山取景的宣传画一路跟上，直到乘上六人座的缆车，方觉脱离了蚁窝。

刚上缆车的苗红立即紧紧挽住我的手臂（她和我一起在香港海洋世界里坐过，知道有让她慌心的时候）。滑离站台后有几秒，缆车犹如舟行大海，荡漾得厉害，对坐的单位美女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脸色煞白，此时的她，不得不抛开羞涩也紧紧抓住身边同事哥哥的手臂不放，只见她抬头望车顶，那敢放眼脚下的万丈深渊。随着缆车不断上升，时有孤峰挂树破雾迎面撞来，时又绿枝茵茵离去。在这迷雾中，你永远没有预知的空间和时间，方要到猛然碰面，才给你惊叹。我正享受这种出奇不已的美妙撞击心头时，缆车突然空中停车了，搞得我也阵阵心慌；莫非停电了。时间在逐步凝固，心也在逐步凝固；这寂寂悄静的世界彷佛落在一枚琥珀中。还好，缆车一会儿又开动。

落脚山顶时，我们全都笼罩在浓雾中，相望两不明。后上来的几个同事没有跟上我们前进的步伐，也不知怎么，他们围在一个柱子旁不走了。有人回步一看，原来是那位长发飘飘的王姓美女晕缆车了。平日的她可是绰约又翩翩，这会儿却再也顾不上自身形象，在那里埋头抱柱不放。有人取笑传她的神，说她在缆车上吓哭直掉眼泪。我以为姿色平平的女性，遇事大多沉着果敢，再多的胆怯也会选择独自吞下，难得外露，只有美女才处处有花容失色的遇境。

山顶上也有景区公交车让我们乘，在迷雾中绕行了几分钟后，我们下了车，才知道是到贺龙公园来了。贺龙元帅大铜像屹立在一地势较平坦处；像高约六、七米，粗犷的艺术表现手法，凛凛威风中蕴含着神般的情思。我不知它是出自哪位大家手笔，艺术性似乎要高于韶山和庐山上的主[xi]铜像。

有人在铜像前献花，有人在作揖，我也表达了我的敬意。我们一行在此合影留念一张后，导游领着我们继续前行，好像没出多远，就来到一座巨大的石头平台上。无限风光在险峰。导游说这里是观赏天子山美景的最佳险峰。你若要我讲讲传说中的美景到底是啥样，我会把一张白纸伸到你眼前，让你去发挥想象。面对白茫茫的大雾，导游刘阿妹那天就是让我们如此去作想象的。她指东指西，说这边是仙女献花，那边是御笔峰等等，我哪晓得它们长的是啥样子；还当我们是小孩子骗，说大家一齐来吹口气，说不一定它们会显现出来。大家也真的鼓起腮子吹了一阵，还是一片白茫茫。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我原本就不知道它的模样。

山顶就这么大，我们开始往下山路径那边走。导游早上来时告诉了我们，山顶海拔高一千二百多米，这下山的路可就长了，要上上下下翻越五座山，一共有八千多级台阶，走完全程约花费两个多小时。这里的导游无须陪自己所带的队伍全程上下，约定相见的时间和地点后，他们便坐缆车。走着，走着，我发现这里耸立山石都是由片状——像千层饼那样——的石块叠加起来的（后来知道它的学名叫页岩石），在一些腰凹处，有许多短小的树枝在支撑着它，放置这些树枝的目的让我感到奇怪，意义何在呢？单位有女百事通，她也弄来一截小枝条安在页层间，说能治腰痛。还好我的腰很硬朗，不然苗红也会画样为我支起一枝。

快到下山口时，我不停张望的眼睛里就是没有苗红的影子，大家几乎都在哦，她跑到哪里去了呢。想打个电话，却发现她放电话的挎包不知何时落到了我的肩头。丢失自己不要紧；失苗红一会儿，可就有点麻烦——若等她寻回来，就活该我要挨一顿死骂。返路找了几步，便看见她和几个女伴姗姗地来了。落实心的我上前一问，才知道她在公园里摊位上摆弄人家卖的工艺首饰时不小心摔断了一个石质手镯陪了十元钱。好在摊贩没有讹她，钱也不多在她接受范围之内，不然苗红她宁愿陪上时间和摊贩牛筋半天。（苗红的牛筋劲令人崩溃，对我尤甚。我时常崩溃成一只四脚朝天的青蛙，死在沙滩上。）

下山口处又有一楼阁，六层左右，四方八角飞檐，有匾上书“天子阁”，朱红墙青琉瓦，古色古香的，但仿制的痕迹重，如同“武陵源”楼阁一样，无增张家界的风采。我只望了两眼，便和他们一起开始下山了。

山势陡峭，行路有点难——对我们这些少走山路的人来说。与我一起拍过连连照的小妹妹坐起了轿子，笑颜如花。只见轿夫们健步如飞，转眼就消失了踪影。路途有牌提示，轿子翻越一座山岭一百二十元（？），全程上限四百八十元。后知这个小妹只坐了一小段路，花费五十元是为过过坐轿子的瘾。

途经第一座山岭时，我看见路边有一竖立的大理石指示牌，曰：不登天台，等于白来天子山；石级一百一十八级。抬眼仰望路边的天台，我决定上去，便喊来一同事一起攀登，叫苗红随大部队先行。我是一口气跑上天台的，到了天台上才知道自己已不再是小伙子了：眼发花，腿发软，喘粗气。天台大约二十几个平方，石缝间生长着几棵大树，我扶石而坐稍定了片刻，见单位一巾帼也登了上来，她说她是代表单位女性的（这干劲让人佩服）。有两个摄影师在天台上对着我们几位零星游客破口张罗，可以预料他们俩今日收获不佳，只因一切被大雾锁住了。我们凭栏远眺了一会，远处山峰影影绰绰很朦胧。下天台时，我才发现石级陡如天梯，扶栏又少，每下一步都让人胆战心惊的。还好，我们全身而退，没有粉身碎骨。但我的腿力一时消耗过度了——站到一山石上我准备留张影时，发现我的左腿不由自主地抖动得厉害，频率像颤动的音叉。

三人为伴，我们继续循路而下。这五月的山，枝丫在吐新绿，有簇簇触额，揽拂而过时，清香沁入了心脾，化人浊气。一路虽时而侧身贴崖，时而怯步临渊，但我的心是乐淘淘的。闻鸟鸣林间，我嘬嘴学舌起来，相遇上山人，也彼此都在风景中。

在一崖壁转侧处，见一老妪手托一盒仿鸟鸣的小细笛隅立在那里，望她我心有悲悯，沧桑若母的老人还要在人间尽头为自己讨一份口粮。从她身旁走过时，我没有停步去买，但牢记了她那孤凉楚寂的模样。至今我没有去思量她的伟大，只觉得她该颐养天年了。

走着，走着，也没感到累，不知下到第几个山岭，我听到苗红的声音了，心头来了高兴。先前有人对着山谷高声喊，啊——，引来一阵众应声和辽旷的回音；我也呼喊了一声“苗红，你在哪儿呀”，不闻苗红的回应，知道她走得很远了。现在，她就在不远处，我快步了些，绕过一道弯，见她在歇脚点晃荡，单位一些人也在。

苗红前来见我，问我吃点喝点么。我不要，她还是问了，翻番的贵。我得知此处叫卧龙岗，离山脚不远，是下山路上最后一处看景的地方。放眼望，收到眼底的风景真的迷死人：脚下谷深深，清晰见底；几座小山峰临面环抱，云雾如纱缭绕其间；有一座山峰削壁细腰如楚女，峰顶有树，状如簪花，绾云自美；知名的一座曰孔雀开屏，此季的滴滴翠绿，更增添了它的艳丽。对于美，谁都想沾点，我要苗红来张合影。苗红她赶忙脱去雨衣，与我站到岩体外突的石台上，依靠着我，让据在此的摄影师选角度。拍摄时，那个师傅站在取景用的梯凳上对着我们身后云雾缭绕的山峰拼命地吹那个鸟鸣音的小细笛，随着他的手指把细管前面那个控制音调的推拉杆急速地推进拉出，流出来的笛声比百灵鸟的歌喉还要婉转清脆。过了一会，他说那些雾已经被他吹开了。咔嚓一声后，我们换个方位，又咔嚓一声，便拍好了。有一对夫妻也想照，但这位师傅歇工了，他说雾大了吹不散。如此说来，先前那位刘阿妹似乎没有骗我们，雾不管远近都是能被吹开的（想想也有科学道理，声波是有能量的）。像片出来了，我看还好，苗红说不好说她的像照得丑死了；关注点都在人。我是这么认为的：苗红本来就是一个美人，怎么照都不差，我无非就是那个鬼样子。苗红却不这么看，摄影师没为她添光彩她就有点不高兴、失落。只见她随手把两张相片塞进包里（再也没有拿出来看过），便跟着我一起下山。

导游刘阿妹等在山脚下的路旁一脸笑，扳着指头数我们下山的人头。这个刘阿妹有点本领，记人面孔一个准（香港游是要发团徽的）。这点，我就不行。人来人往中我时常有忽视苗红的现象发生，更何况要记这么多人。苗红对我的认知能力表示理解，她晓得我的关注度多倍给了女，对一般人过目就抛脑后了，不过她也毫无隐讳自己有傻眼望帅哥的时候。扯远了，回到主题。

这山脚下是谷底，张家界名扬海内外的十里画廊便落在这里。初见她，我只有三个字可说“真美哦”。方晓先前我对天子山的见识是盲人摸象，在这里对她才有真切的相知。苗红很想和我沿溪边小路徒步十里画廊一路看下去，顾从大众，我们只好乘上小火车瞭望了。火车匀速，车载广播解说与景移同步。解说于我是过耳风，我的眼睛像一个孩子在海滩上拾贝壳，目不接又专心致志。这里的座座山峰如刀劈斧砍，鬼斧神工那种。说是程咬金三斧头劈的，李逵为救哥哥劫法场时砍的也行。他们左劈右砍，毫无章法可言，效果却神奇。若是仓颉当初造字时看见这些山峰，他就不知“山”字该如何写了。借“十里画廊”来说明这里的美景，显然是本末倒置，好比把珍珠说成一颗圆石头子。至于该如何形容她我也无词可用，只能用通感来这么对你打个比方：

对于一位你心仪已久的女人或男人，想想“心仪”这个词的程度还不够，“垂涎”又俗，用“色”字恰当些。对于一位你想色的女人或男人，在你经过千方百计靠近时，只见她（他）对你腼然一笑，算是招呼你，月光普照，她（他）没有停下采摘，采摘那些星辰；有一叶遮羞，或什么也无须。

你的念想如何。不必告诉我。

3　上午游山，下午玩水。行程安排很恰当。导游刘阿妹只把我们送到宝峰湖景区门外,接手的导游有两位，一位带人去湖边，一位在游船上陪同。景区的门设在两山相夹的峡谷间，须另花九十五元购票跨进大门，穿到山的那一边，才会有别有洞天的景象让你看：

绝壁悬崖百丈高，宽几十多米，气势恢宏。有一条白练从半空中的崖壁里飞落，水音轰鸣；这里是《西游记》水帘洞的拍摄地。宝峰湖在这座悬崖的背面，称作悬空之湖，为世界湖泊经典。我怀疑这条飞瀑是人工穿凿而成。

导游带领我们沿山翼往上走，路左边有一条山涧，山涧对边有小路通往宝峰寺，在分路处，我与苗红等四人去拜寺。其他人没兴趣，他们径直上山去坐船。

我宁可错过宝峰湖，也要去见我的佛。对佛我有一颗欢喜心，料佛见我应如是。于佛本身、我少有五体投地的举止，也不怎么信他有神通的本领，我虔诚的是他有无上的正等正觉，能开悟我蒙昧的心。禅宗丛林里有一则公案，讲的是黄檗烧丹佛像取暖的故事，对此我知心会意。

宝峰寺隐落在半山腰。山有五座小峰，状如手指，导游解说宝峰寺处在佛的掌心；很形象。远远便能望见宝峰寺的山门，它耸立在石阶的尽头，由两根高高的细原木柱在顶部加一块窄木板当门头构成的，经年的风吹日晒已呈灰褐色。想不到这等简陋的山门，彰显出的却是一番古典雅韵，非常合我的心意。拾级而上走近它，辨清了门头四个左读刻字：不二法门。过门便见宝峰寺，宝峰寺非常小，小得像一户人家，只有一座大殿，匾书：宝峰禅院。

宝峰禅院是一座千年的古刹，虽简朴，但不减我的崇敬。左脚刚跨进大殿，导游便招呼我们四人一起跟另一队游客到侧室寮房的念经堂去听住持的开示。住持是张家界佛教协会的副会长，非常年轻，约三十出头，眉清目朗，有修行的清癯，一眼我便认知他是个得道的僧人。端坐在念经台前的他，先简介了一下这座寺庙的唐朝开山法师与镇山之宝。宝物就供奉在念经边的神龛里，是开山法师的几颗舍利子晶莹圆润与一同在地宫里挖掘出来的翠玉八臂佛像。我观察了一会那八条手臂到底是如何安放，何至于如此协调。聆听住持对我们的开示真是一次难得的心灵上的享受。他用浅显的比喻说人生，明白易懂；却又有多少人能放得下执着与妄想，于我也只讨得这半刻的清净心。

苗红有苗红的虔诚，此时的她一丝不苟。听完开示，我们五人一拨，诚立在法师面前；法师一边诵经文一边为我们洒甘露。佛只渡有缘人，有佛心的人自会得到佛的护佑。离去时我们合掌以一句“阿弥陀佛”施礼谢过。

说到苗红的虔诚，她图的是家宅平安孩子学业有成。当大殿里的师傅为她敲罄拜佛时，她的心是毫无杂念的，师傅让她烧根大香，她就毫无犹豫烧大香，不像我还问问价格退而求之烧三根小香。只是当时她还穿着雨衣，大币在钱包里一时不方便拿出来，只好疚意地掏出随身的小币，于是拿到的也只有三根小香。在殿前外香炉边，苗红摇举焚香拜得很认真。我从不认为这些师傅是诳人钱财，但我会量力而行；佛弟子乃佛门三宝之一，他们发扬光大佛的教诲是需要一口斋饭的。

宝峰禅寺边有一凉亭，凉亭内有一块铭文石碑；好书法。国民党荣誉主[xi]连战先生来此参观时，记起台北故宫博物馆也有一块和这一模一样的碑石，内地人才知晓当年国民党政府为日本鬼子来偷故临摹了这块碑石原件后运至台湾（运去也好都在中国，说不一定也会被红卫兵砸个稀巴烂，如今又要提防那些拍脑袋行事的官员）。

离开禅寺，我心有稍许的不舍。那住持法师的语调清透，有佛音般的柔软，对我引力不小，甚想促膝问禅一宿，解我诸多迷惑。不问禅也罢，若能在这里化作虫泥，朝随云雾幻变，暮望星移斗转，与绿叶玩，与溪水玩，与蚂蚁们玩，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越山近水时，我又兴致勃勃了。曾说过，水是一处可以埋人的好地方。我所爱之水是那些微波轻漾的江、河、湖水，略带一点烟波浩渺味道更好。我恐惧大风大浪的海水，生怕它一个浪头下来就会把我弄个海水没顶，从此孤魂流落在浩瀚里；没有归属感。怪只怪自己，没有本领说出海子“太平洋是我的新娘//你美丽的头发/像太平洋的黄昏”这般魅力的诗句，不然我哪会怕它。

宝峰湖安静在群峰之间，一眼望去，它像个清纯又旖旎的姑娘。到她家来做客你得具有儒家的礼数，这样才能感受到她那滋润心田的美。但也生不出朱自清先生在《荷塘月色》里的那般遐想：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

码头掩映在一弯碧波里。登上泊在岸边的游船，人一下松劲了许多，惬意随之而来。游船是那种排排座的敞篷电瓶船；虽不是我喜爱坐的桨橹木船，但比胭脂味重的江南画舫好。站在船头甲板上的导游真是一位好闺女：朴素、俊俏、声甜。要是能遂我心愿领回家做儿媳妇该多如意哦。

游船在静悄悄的移动。泛舟湖上若没有劈波声让我听，想忘情于湖光山色就有点难度，还好导游的声音能抵上黄鹂鸟，有它相助，我的心很快就像梦游者似的开始四处游荡——再也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了，别人看我像木头。宝峰湖不愧为人间瑶池：水随峰转，峰在水中千姿，触手可及的亭亭而立，不再独自清高。偶尔也怪导游的黄鹂声扰人，她一会说这个峰像神女顾镜，那个石头像猪八戒的半边脸。我不喜欢这种千篇一律的解说，我游荡的灵魂自有他的想法。有一个节目让我收了神，那就是先前所说，有阿哥阿妹在等着你我去对山歌。穿民族盛装的阿妹满头银饰站一座峰岸边的蓬船头清唱，调是湘西这边的调，悦耳且悠扬，但一点都不像刘三姐的唱法，所以苗红再怎么起哄撺掇我去陪这美丽的土家姑娘对唱，我死活都不肯；或许因我戴了一副眼睛这位姑娘不会计较我的歌喉。又转过一座峰，阿哥出舱也来唱，我们这条船上也没有女同胞敢站出去对唱。都是一群没胆量的男女。只有在导游教我们学唱一首山歌时，大家才兴趣盎然地齐声和唱。我学得呕哑嘲哳难为听，怪我那大舌头跟不上这急促的调。

宝峰湖曲长，不甚宽阔，殊胜于山峰之美。我想宝峰湖的得名缘于此吧。

我们游览的水路不长，约三十分钟就回到起点对岸的栈道边（飞瀑背面）。为游客穿凿的栈道像路廊，又有高抬的碧水在旁铺展，走在上面一点都不觉得险危；若不小心掉下一粒石子水中，那泛起的涟漪说不一定会令你俯身去掬，当微风习习时。走过栈道，穿行一线天的岩缝，来到绝壁的正面。绝壁下面的房子像积木、人像蚂蚁（夸张了吧）。再下去就没有依山的石阶走了，我们走的是青云梯。所谓青云梯，就是一座高高耸立在崖壁边的混泥土造的开放式的亭子间，内置有楼梯。

下到壁底，来到一水榭边，看到了一条四十多岁的娃娃鱼在池底静卧。它有小娃娃那么大，可惜没有听到它发出娃娃般的哭音。再往前走，便是绝壁前的露天演出台；此处寻音望瀑，帽子会掉下来的，倘若你戴了帽子的话。

依依告别宝峰湖，告别我那清纯又旖旎的姑娘。来年我会来。

4　傍晚时分，大部人马兴冲冲地去看《魅力湘西》的演出了，只有我和苗红等少数几个人没有去。

“此行是来看山的，好看的歌舞电视上多的是。”苗红在征得我对看演出兴趣不大后，便有了这句对外公开的不去的理由。说实在话两人花四百元钱去看歌舞晚会我也有点舍不得；没那个必要。虽然青衣事先告诉过我，勿错过演出，不然会有遗憾的。

这一晚我和苗红悠闲地又去逛溪布街了。趁游玩的空档，我来简介一下苗红的购物事。苗红在购物上是个典型的感性女人，只要她脚一迈进商场，就犹如鱼得水，再想把她拉出来就有点难了。从前的我时常把她等得心焦，如今我已烦陪她去购物了。在溪布街购物，都是她在店堂里左顾右盼，我在店门外徘徊。

苗红是位砍价能手，她能把商品砍成商家眼里的鸡肋，卖与不卖都勉为其难，甚至到了修养浅的商家几欲轰她出门地步；但这并不妨碍苗红购物后的欢喜。为此，我也时常暗地检讨自己：一叶呀一叶，你白驮个男人的头在世间拗抳拗，不然老婆她用得着这么挑三拣四么（这句话的出处在苗红，有时在我把她催急的时候，她就会这般泥沙俱下地对我）。

湘西自古出土匪，盛名女匪较多。购物前，我招呼过苗红，不要把人家砍得恼火了。后见我的观点是错误的，那是些沉淀的往事，如今这里民风淳朴，一切都在和颜悦色中，且物价较低。但苗红却不改左掂量右掂量的习惯，哪怕一眼相中也要在价位上迂回三次。这里，她买了一件粗棉染印碎花大摆裙。商品货真价实九十元。苗红却硬把这条美丽的裙子砍成抹布价六十元。私下里她向我吐露这式样的裙子在我们当地至少要一百二十元。如今这条裙子买回家都个多月了，也没见她穿过。可见，她追求的是购物的快感，并非是享用物品本身。不过，对此我鲜有反面意见；苗红时常把从满口“亲呀、亲们”的网店里购来的衣裙pose给我看，我一般在眼皮没抬之前就已经给出“好看”两字，并非全在敷衍，一来她的眼光不俗高我几个档次，二来要满足她的爱美之心，但我所说的“好看”二字已不抵她用了，前几天，她网购了一件蓝衫穿起来颇有飘逸感，却因孩子一句“中年妇女”的评价而遭她无情退货。

女人想卖几件花衣服，男人当倾囊而出。这点我做得还是蛮好的。可是苗红在张家界旅游指定购物店里却不把我的信用卡当钱。这天中午，她已经在一家竹制品店里刷了近五百元，都是些竹炭素类的东西，袜子，裤头，砧板，牙膏，抹布......也不怪她，导购天花乱坠的说词确实让人难以抵挡。那时早已回到车上等候的我随心问了她一句，买这么多呀；她的回话是，谁叫你不陪我一起，帮我掌控一下。

第二天一早，对苗红这群女人心怀喜悦的刘阿妹又带领大家去购物。这次是莓茶店。它打出的招牌是张家界土家族高山村落为中国三大长寿村之一，使人长寿的因素便是这莓茶长年不离口。在挂满百岁老人大幅相片的宣讲室里，我连饮了三大杯莓茶，初时苦涩，回味清咽润喉；感觉不错。宣讲员解说莓茶时称之为仙草藤，主要功效成分为黄酮——抗感染，对咽炎有特效；清理自由基，预防高血压高血脂；能治痔疮脚气之类等等。宣讲很成功，人人都想买。价格是半卖半送，两盒六小袋标价四百八现价二百八，若多买，再优惠八十元。平时单位人旅游购物都是那位百事通女主砍，这次也当仁不让，她砍为一百五。正当大家要掏钱时，苗红却对她的砍价结果表示恼火；依这个价格想买的苗红就买不成了。只见苗红快走到前台去交涉，三言两语就把价位杀到一百元。那个百事通又悄悄地对卖者说是她带来的生意，为此又强要了两小袋。眼尖的苗红擅于察言观色对她这种偷偷摸摸的交易行为很不感冒，于是又为大家力争了这份额外赠品。她们俩再怎么精明，卖家哪会吃亏折本；后来在网上一查，与市面价相差无几。不过她们还是功劳不小，随后而来的那些江苏女人买同等的产品还差两小袋花去的是两百元。

中午她们又去了一家超市，里面是些湘西的土特产。苗红买回了些葛根粉粑，袋装烟熏肉颗粒，腊肉颗粒，糕饼之类一大包。会办事，这些是她拿回家接孩子和送同事的。

终于叙完这缠人的购物事，现在接着讲我眼里的张家界——胜景金鞭溪和黄石寨。这两处景点座落在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内(为我国首次命名的国家森林公园)。距天子山约十一、二公里。

“不到黄石寨，枉到张家界。”这公路边的巨幅招牌，非常打动识字人的心，令人过目不忘心生向往。我们从停车场下来，一个个又被冷风吹得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身子。通往森林公园大门有一段长长的路，沿途到处是手托各色大披巾的小贩在叫卖。苗红穿起昨天那件雨衣，买了一条绛红色的披巾像包装农村大妈一样包装我。众游客用披巾打扮纷呈，有的像藏传佛教徒，有的似刚出浴，男人古典，女人新潮；彼此都在相互笑望着。

入口验票时，我碰到一点小麻烦，昨天摁的大拇指纹不管用了，只能用相机里的、昨天在景区的我来证明自己购过票。没有照过相的被挡者只好托导游再三解释。走进公园不久便遇见了“吴冠中”；那是一尊同比例的雕塑铜像。为“画家”驻足的游人很少，大多只匆匆一瞥。上海陆家嘴街头有尊美女雕像所受的待遇就不同了，镀黑金的微凸ru*头被人摸得溜光露出了本色。

在近金鞭溪的路边山体岩石上，有许多名人题字碑文。其中不少是政治人物的诗、词、字，并不怎么好看，为何还喜欢留墨呢，永垂不朽该在伟业上；他们的题词，在我看来感觉有点像“到此一游”。沈从文先生对金鞭溪有句赞誉“张家界的少女”；吴冠中先生有句“一片童话般的世界”。这些文人骚客的话不用镌刻都在我心中化为无限美好。我循着他们的足迹走进金鞭溪，开始放牧自己。

金鞭溪蜿蜒在峰峦叠嶂的山谷里，文文静静，像个纯情的初中生走进我视线。偶尔她摘朵小花、倾身去吹散一枚蒲公英，这都是神的旨意，万勿去惊扰她。我在溪畔绿荫稠秾的甬道上漫不经心走着望着，无思无想。岩体斑驳绿树横飞的山峰相歭在眼前，它们惊艳它们的，我只是在这林间子非鱼般的游走；脑子如电（这里不愧为天然的氧吧，负离子特别多）。

这一天游览金鞭溪的人拥挤得像溯游的鱼群。我和苗红还有单位三人一起，大约走到全程的一半五华里处便开始折回。我们走的回路是当年红军行军时的小道，小道是用木排架设在岸的溪水上，为浓密斑斓的枝条掩映，流水浅浅在脚下。通过铁索桥时，我们闹快乐，与游客一齐使劲，把铁索桥当秋千来荡；女人们的尖叫，男人们的杭育再次在峡谷里飘扬。

为了赶时间上黄石寨，我没能走完金鞭溪。但金鞭溪在我的回味里有着浪漫的梦境。浮现时阒然无人，它空寂在我与苗红的跫音里，偶尔有惊鸿掠水飞过。手挽手的人没有接耳的细语，唯有月光打在渐去的背影上。侧首轻望，发觉手挽的人不是苗红，月亮在碧空，那被曼柔的风吹开的脸庞不曾熟悉。是谁呢，不打紧要，漫步在这金鞭溪里自然会有你绮梦一场。

5　土家人的鹞子寨和黄石寨落布金鞭溪两岸。鹞子寨的寨门就在溪口边的山脚下，两边厢房门窗虚掩，空无一人。陪伴你的只有沉寂的密林和微风送来的涛声。寨门后小径深处通往、通往...我.内心的恐惧；都是那块人见人畏的木底黑字“鹞子寨”匾额惹的祸。我在寨门前只停留了片刻，就去找导游刘阿妹了（若此时有她在，我就不怯了）。

刘阿妹不远，就在溪口前的大草坪旁。她在等着我们，为我们指引上黄石寨的路。这次上黄石寨，只有我们一起游金鞭溪的原五人；先前想去的人面对大山高昂在眼前纷纷打了退堂鼓。我得好好表扬苗红，她这两天总是坚定地跟着我的方向。

黄石寨顶峰海拔高一千二百多米，石阶四千多级，直到半山腰才有缓坡歇脚。参天大树下的登山石径一直很陡，有时苗红需要人递上一把手时，我却跑远了。对此早已习惯了的苗红，依旧买玉米棒给我吃。可这玉米棒一时谁也休想吃，成群的猴子在树枝上、在林地里眼巴巴地追着你讨。女同事甲把玉米棒从包里拿出来刚偷吃了一口，就被蹿上来的猴子一爪搭去了；惊出她一身冷汗。还有一同路女生，她连食品手提袋也被夺去了；她没有一笑了之，她气急败坏，她拿起一块石头砸向正在翻袋子猴子，庆幸没有砸中。呵呵，我的一直掖在腋下，它们瞅不见。

这群肆无忌惮的猴子，有猴王压阵。雄伟的猴王，一切巨大：头巨大，四肢巨大，睾丸巨大。它在冷眼看世界。猴王妃驮儿一路穿梭相随，时而停步哺乳。我惊奇地发现，猴王妃哺乳期的ru*头像红薯的根须。为了游客手中的玉米棒这群猴子追随了三、四里地。它们一会儿对你呲牙咧嘴，一会朝你切切尖叫。估计不把你手中的吃物讨尽，它们是不会甘休的。在一休憩处，我拿出玉米棒匆匆啃了几口，未等瞄上我的猴子扑过来，便即刻扔给了它。

登山望雄须无畏路途崎岖。我拉起苗红往上走。不一会儿，黄石寨的磅礴气势就呈现在我的眼前。有绝壁山峰，直插云霄；有巨石岿然，障目不去；有绿枝附岩，随风摇曳。远处有一绝壁于半腰间凹退数丈，设为观景台，站在上面瞭望的游客密麻如蚁。因要转折攀登；耗时，我们没去。

黄石寨原名黄狮寨，山势状如雄狮昂首盘踞。我们向狮子头顶继续进发。绕颈之路，非常险要，时有“之’字型。我在小心自己之余，也时刻留心苗红，把最安全的一侧留给她，时而扶上一把。苗红把这点滴看在眼里，说我也懂得温情了。怎么说么，这本是一种绅士风度，我早已学会推广了。（扯几句闲话，我与苗红算为情深不破。但人哦，有时难免会乏味这日久之亲；例一，几天前，苗红上班累了让我为她按摩一下肩背，我教她回到十八岁，瞬间的苗红本想把我一脚踹下床去，但随即她又转了念收了势，自个儿望电视去了。我猜想她没有生气。）

攀登这节艰险之路，有点吃力。女士们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几乎五步一停十步一歇；我还行，气息一直都调得较均匀（爬山，步伐与气息一定要协调一致，否则人会感到愈来愈乏力）。苗红看起来也还行，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比牛差，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快攀到山顶之际，我让苗红在前，我殿后；这里陡峻似青云天梯（蹉跎哦，蹉跎，我能在这里百折不挠地攀登青云天梯，却从未有过青云之志）。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当你站上黄石寨山顶，第一感叹一定是这句。先前所见的高大都变得渺小了，一切尽收眼底的征服感也油然而生。

俯瞰群峰，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太阳让群峰竞争辉煌。它们排布如阵，任君指点。门票上印有张家界的头衔“世界自然遗产、世界地质公园”。登上黄石寨，我才真真领略到它的内涵；永远折服于它的美。这里为喀斯特地貌，石英砂岩质，由亿万年前深海隆起形成。来时公路边有块牌子介绍一座擎天细峰，画面上，它好似一摞厚薄不均堆叠不齐的书本，扶摇直上；用书面语来形容，叫宛若定海神针。投保值为两亿人民币。不过这座峰，我没有望见它。

黄石寨狮子顶是平的，我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平顶山，奇怪它像豆腐一般平。山顶修葺得像个公园，方圆约二十公顷。有种各种大树，各色花草；有亭台楼榭，通幽曲径。可惜无暇闲逛，导游在山下电话催得紧。

我们坐缆车而下，大约七、八分钟就抵达山脚，再乘景区公交，回到大门口。在往停车场的路上，我问苗红累不，她迈出轻盈的步伐，连摇了三次头，我说我也能再行一百里。这些都是身体机能临时保护的假象。

我们是下午两点离开张家界的。再次经过张家界市区时，我才顺着导游刘阿妹手指的方向，远远地望见了天门山。车窗外的它离我的眼睛九公里，遥在天边，已于长空一色。那天门洞隐约为一个巨大的圆，随着车子渐渐远去，它缓缓沉落在我的心空，让我怅然。

大巴刚驶出张家界市地域，到桃源县服务区时，我就发现我的腿已不是我的了，大腿肌肉绷硬得像失水的鱼，小腿胀实如洗衣槌。下车的男人、女人都在僵行；有一女同事抱怨，有时还是做男同志好；她在厕所里蹲不下起不来；午夜回到家躺下后，苗红与我的下肢都碰触不得如芒刺粘身，直到三天后痛感才渐渐消退。苗红说了，谁再邀约她去爬山，她就骂他娘。这应证了导游刘阿妹的话：

没来张家界时，想死人；

来到张家界时，累死人；

再来张家界，就不是人；

——是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