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离开这里,烟水迷离的西洲,尽管父母都已仙逝,尽管烽火连天,尽管钟名鼎食的日子早已不再。我就是不能离开,家业败尽,已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留恋,唯独剩下这老宅后院的一个花房,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一个丧德败行的败家子,家业败尽后还能怎样生活呢,我想就像我一样做个花匠吧。听别人管我叫花匠,好像比过去叫少年还顺耳。
花房是母亲留下的,母亲生前除了理佛,大概就是伺花了,伺养花草的时候我常在她身边,所以园艺就成了日后我养家糊口的唯一本事了。我把母亲留下的花房命名为“西洲花坊”,这是镇上第一家花坊,我是镇上第一个花匠,如果说这是我一生中做的第一件有头脑的事,我想那应该遗传自父亲那卓越的商人头脑。有了生意我就能维持生活了,我供给着镇上青楼酒肆的四时鲜花,这事也怪了,我种的花,色艳味香,长久不凋,它怎么就这么好呢?真是让人百思不解呀。
有人说,是西洲水乡的这南塘一侧风水好,山青黛、水碧透,但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身边曾有过的这些女人太好了的原故,女人和花本就形神相似,倦恋这里的女人,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伴我青灯黄卷,提壶灌园呢?所以我常感觉,我浇灌得不是花草,是一些美丽的灵魂。
时值初春,柳芽绽绿,枝头已多了一只善啼的早莺,陆莲花儿开得正盛,娇黄粉嫩鲜红欲滴的花朵像锦缎一样铺满小园,它们挺直翠绿的边缘卷曲的枝叶,它们被一重重花瓣紧紧包裹的花蕊,像是有纷繁密集的心事,是呀花儿和女人一样总有很多心事,那怕是村姑和像村姑一样的陆莲花呢。看过满园春草的长势,我决定要去卖花了。
小楼一夜听风雨,明朝的深巷就该有我卖的杏花了,是的我有杏花卖,这清瘦落寞的薄命之花,这条深巷里的一扇青漆小门是青楼的后门,那里立着几个形容尚小的女孩,她们买了这花干什么呢?薄命人卖薄命花,在这幽深清冷的雨后的古巷。我无心看那些如杏花般娇美的容颜。杏蕊间浓稠的露珠打湿了她们的衣裳。“老花匠”,前面有酒肆的伙计招呼我,车轮轧轧,我并未年老,但已是老年的花匠了。不久以后洒肆的前厅就能摆上我的花了,目送它们离去,我不禁忧伤。
这本是个雨后的晴日,是白日放歌的纵酒时光,我漫步在湖边,烟柳凝翠、烟波浩渺,如果是年轻的时候,我一定终日饮酒,看酒旗招展下美人如月,皓腕凝雪。但现在我又能做什么呢,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我终日游荡在这烟雨蒙胧的湖边,只能等待和追忆。
本文已被编辑[城南居士]于2005-3-15 12:46:4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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