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晴做完最后一个手术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她抬头看看手术室里的墙钟，当下有些着急，今天是端午节，已经答应妈妈回家吃饭了，如果知道今天要做三个手术，说什么也不答应母亲回家了。

只是这是一个星期前答应的，那天半夜妈妈打电话过来，谢晴一看是妈妈的电话，就大为恼火，对着电话那头吼道，妈，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你知道我白天做了几个手术？现在累的只想睡觉　。

谢晴知道妈妈半夜打电话，不是因为健康出现问题，她知道妈妈的身体一向很健康，因为有她这个医生女儿，她每半年总会催妈妈去检查身体，妈妈半夜打电话来，也是说些芝麻谷子的琐碎小事，所以谢晴会恼火，她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眼科主任医生，每天除了几台指名要她做的手术，还有学科报告，业务汇总都要她亲自抓，她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妈妈在那头听到谢晴的语气，空气似乎凝固了，她嗫噜的说道，晴儿，妈知道你白天忙工作，没空接我电话，现在晚上才敢给你电话，我……。

什么事啊，快说吧。谢晴催促道，她只想快点结束，好睡觉。

过一个星期就是端午节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包的粽子，我给你包了很多，你记得回来哦。

母亲小心翼翼的回答，让谢晴有些于心不忍。她不知道一个星期后会不会有时间，但她知道，她每天都是排得满满的，她不知道能不能抽出时间去吃母亲包的粽子，一想到下了班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母亲家，就觉得特别浪费时间，有这时间真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你记得哦，是12号端午节，下个星期三。妈妈提醒道。

谢晴知道再推脱的话就说不过去了，她已经推了妈妈几次了，三八节没回，五一也没回，春节过后就没回，即使自己的家跟妈妈的家就在同一个城市。

谢晴坐在公交车里打瞌睡，摇摇晃晃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到妈妈家了，一进家妈妈脸上顿时放出奇异的光彩，她颤颤巍巍的从锅里拿出一个粽子递给谢晴说，先垫垫肚子，等会给你煲了鸡汤。

谢晴接过粽子，感觉跟以前的有些不同，却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同，她抬头看了一眼锅里的粽子说道，妈，你怎么包这么多？吃得完嘛？

妈妈看她大口吃起来，快活的回答道，妈妈知道你喜欢吃，就多包一点给你拿回去，放冰箱里，随时可以吃。

你这粽子怎么大大小小的，一点都不规整，你看这些米都漏到外面了。谢晴知道妈妈平时是个特别手巧的人，包的粽子样式可好看了，可今天的粽子，大小不一，连品相都逊一筹，不过她肚子实在饿了，也管不着好看不好看了，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妈妈牌粽子，果然放的料十足，板栗，芝麻，花生，瘦肉，一口吃下去，香气四溢。

母亲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满意的去厨房忙开了，谢晴三口两口就吃了大半个粽子，正想把最后一口送到嘴里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根花白的头发嵌在粽子里面，谢晴当下就反胃了，吐了一地。

她是一个医生，医生本来就有些洁癖，看到粽子里有头发，让她恶心得不能自己，火气就上来了，对着厨房里的母亲嚷道，妈，我说你多少次了，让你进厨房戴个帽子的，你看粽子里有头发，恶心死了，你别忙了，我们出外面吃吧，我可不敢再吃你做的饭了。

母亲被她这么一说，无地自容得涨红了脸，她是个爱干净爱整洁的人，平时没事就打扫卫生，家里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有，今天是怎么回事?女儿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竟然吃粽子吃到头发，真扫兴。

爸爸去哪里了？怎么那么晚都没回来？谢晴突然想起进家那么久都忘记问候爸爸了，为了缓和妈妈尴尬的情绪，她转身回屋里找父亲。

他，他出去买东西了。妈妈答道。

于是她们开始等父亲回来开饭，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晴倚靠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她睁开眼看时间的时候，已经九点了，看到妈妈跟爸爸围坐在饭桌前等她，她说，饭做好了？干嘛不叫我起来吃。

我看你睡得香，就没敢叫你，你上班累了，睡一觉起来再吃，我们在家啥时候吃都一样。爸爸说着开始盛饭了。

爸，你刚才去哪里了？买什么东西，那么久？谢晴问。

我去给你妈买眼药水了，她说这段时间看东西模糊。

怎么了，妈，你眼睛不舒服怎么不来找我？你不知道我是眼科医生吗？谢晴向妈妈埋怨道。

我没事，我能看到，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撞上饭桌上，谢晴眼疾手快把她扶起来，低头一看，妈妈脚上竟然一边穿着红色的拖鞋，另一边是绿色的。

谢晴不由得紧张起来，赶紧让妈妈坐下来，她翻箱倒柜找出了手电筒，翻开妈妈的眼睑检查起来。

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谢晴看到妈妈眼球上布满白色的晶体浑浊物，眼底深色的白斑，忧心的问道。

大半年了……

大半年？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你知不知道再不治的话，这后果有多严重吗？谢晴以专业的眼光看，妈妈得的是严重的老年性白内障，她能看到的估计就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不知道妈妈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包了那么多粽子，还炒了那么多自己喜欢吃菜，在她看来，妈妈的视力已经接近失明了。

我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说再观察一段时间，等成熟了就可以做手术了。妈妈说

你干嘛不告诉我，我是你的女儿，我是眼科医生，你却跑去找别人看眼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不是见你忙吗？我是想等你忙过这段时间再告诉你的。妈妈委屈的申辩道，我也不想你因为我，影响你的工作，我可不想走你的后门。

你真够犟的……谢晴看着妈妈腿上不知道被什么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内疚的心情涌上心头，她把妈妈按倒在饭桌前，不让她再乱走动，快速的把饭菜端出来，给爸爸妈妈都盛上饭，三个人吃起了饭，谢晴才第一次发现，妈妈苍老了许多，她不再是万能的，她也需要人照顾，她有些痛恨自己每次接到母亲的电话都是没好生气，急哄哄的没说完，就想挂断电话。

她给妈妈夹了她爱吃的酸甜排骨，也给自己夹了块芋头扣肉，突然她发现芋头扣肉中间还夹着一根头发，也是白色的，她想今天真是撞彩了，这肯定也是妈妈掉在菜里面的，她瞟了一眼妈妈，装着没事的样子，不声不响把头发扯出来，妈妈看到她停下来问道，好吃吗？

谢晴连忙说道，好吃，妈妈做的饭菜啥时候都好吃，她继续低头吃起来，那根头发被她丢在脚下的纸篓里。

第二天，谢晴请了假，专程把妈妈接来医院做了仔细检查，排了手术日期，妈妈惴惴不安的说道，我没走后门吧，我没搞特殊吧。

谢晴笑着说道，妈，你放心，你的一切都是按医院规定的，没走后门，没搞特殊，唯一特殊的是，别人的手术都是医生给做的，你的手术是你的女儿给做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