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有个便车就一趟车转四家，整个溜达了一趟。说是看老人，其实是看孩子，一共是三个半：侄女在直辖市，儿子六岁。大妻侄女在老家，儿子九岁。表妹在二线城市，儿子八岁。二妻侄女在二线城市，丫头待产。

要说孩子，首先得说他们都是父母的翻版，那长相实在太像，这遗传的奥秘，一点不用介绍。其次是他们的身体和神态，也如同他们的父母一样，一眼就能分辨出身份是农村还是城市：

大侄女的儿子，长相是白白净净，身板整个一豆芽菜，至于品性，实在是很乖很听话。见我们到家，按父母的要求招呼了一声，接着继续自己的业务---画画弹琴。到吃饭时，父亲让他给我们念了一段英文，一句没听懂，说是外教教的《独立宣言》，整个过程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只是到了饭桌上说了一段刚学来的顺口溜，那样子才像个调皮的男孩。可我们刚要笑，但因内容不雅，立即被父母制止了。

匆匆吃过几口饭，就被父亲拉着赶另一培训班去了。我们又坐了一会儿，侄女说儿子从元旦一直身体不好，咳嗽转肺炎，一直没断吃药。问是不是可以上些健身班，如乒乓球跆拳道之类，她说孩子不喜欢，但很显然并不是这样，因为你可以想象孩子同样未必喜欢画画弹琴，但还是不得不上。后来，侄女拿出孩子画的“作品”，无非是些儿童涂鸦，嘴里称赞着，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承认这样的画，能像嫣然慈善晚宴上李嫣的“熊猫与小鸟”那样拍卖出100万的天价。

离开这家，一路上想，作为直辖市，周围的孩子都这样，他也只能这样，几年后这个听话的豆芽菜就会成长为一个标准的城市娃娃。

接下来到岳父家。刚进村，见几个黑黝黝的孩子在疯跑，有赤luo上身的，有赤脚的，那样子和自己童年差不多。也许这村子少有小车，看见我们的车，也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忽然听一泥孩子叫姑奶奶，才看清是大妻侄女的儿子。我们让他上车他不肯，一溜烟就跑了。看那跑着的背影，很有点小兵张嘎的样子。结果他跑的比车还快，到家门口时一大家子都在迎候了。

大家坐下来聊天，这孩子不老实呆着，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递烟，一会儿不知从哪拿来了一个甜瓜。好不容易拉着坐下来，摸摸那胳膊上的肉，给人一种很瓷实的感觉。俩人掰手腕子，还真有了些力气。对照这小牛犊和那个豆芽菜，总觉得像皇宫的皇子和非洲的野孩子。再问学习的情况，他就没词了。他母亲代答说三年级也就那么点课程，又不留作业。成绩还可以，就是整天贪玩。谈起将来的打算，说村子里大家都这样，等到初中也许会送到县城去。至于将来是打工还是上学，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傍晚时分，到另一个城市去看癌症在身的妻舅。妻舅又经历一个疗程化疗，状态明显不如从前。看到我们，挣扎着坐了一会儿，然后又躺着去了，整个家里静悄悄的。不多一会儿，表妹带着儿子来了，家里立即就热闹起来：他将老爷从床上拉起来，又给我们展览刚画的画。又蹦蹦跳跳的给我们猜谜语，让我们给他修玩具。一会儿又自顾自描了一张甲骨文给我们看。----不知他这爱好从哪儿学来的，但描的却很像。且只要一描起来，就非常投入，半小时不动。就这样折腾着，一不小心将眼镜摔坏了，他自豪的说这是他的第五副眼镜了。有的摔了，有的戴着戴着就不合适了。这个戴了半年多，也有点不合适了，摔了刚好换新的。

要说这孩子的样子，绝对不是豆芽菜，因为那身肉相当可观，只是摸一下就知道这肉的密度显然不能和农村孩子比。另外就是那副厚厚的眼镜，给人的印象实在不能和学问联系在一起，而只是让人觉得可怜。

临睡前又去看了同城的二妻侄女，他是老家大妻侄女的亲妹。二妻侄女毕业不久，有幸通过国考有了铁饭碗。上班没两年挺了大肚子。说是做四维超声波是个女孩。老公是独子，公婆都年轻，盼孙心切，对媳妇视如明珠。如今放弃了自己的生意，专职来伺候媳妇。媳妇虽还在上班，但回家就成了真正的公主：任何家务活都不干，一切孕产事项都严格按书本科学进行。想来几个月之后，这城市又将多出一个标准的城市娃娃。

……

回来几天了，眼前还闪烁着这些孩子的影子，更觉得其中的差别实在太大。作为长辈，当然希望他们一个个健康成长，顺利成才，可“健康”和“成才”究竟如何定义？二者是不是真的可以兼得？快乐的童年的成长的烦恼，该如何对待？

向前推三辈，大家都是农民，但到这一代，就分道扬镳了。纵然母亲是亲姐妹，但孩子却已经被刻上了农村和城市的差别。而这一切，也许在他们出生之前，就已经刻印在他们的基因里了：　

作为农村孩子，注定可以享受健康的身体和快乐的童年，也注定享受不到城市的教育，无法分享一份城市孩子的优待。童年过去，你还认识他们吗？或者不久的将来，他就成为现在2.6亿农民工队伍里的一员。或者这他也会在　13岁的时候随母亲进城遇上被当众铐住的政权？或者就算上了大学，马加爵也会成为他必经的前车？

作为城市的孩子，他是不是也会在成长的路上遇上几个魔鬼的校长？或者在未来的城市街道上，药家鑫会成为他的榜样？或者也会因为父母管的太严，成为下一个雇凶杀人的凶手？或者只能是揣着一大串的证件，只能无奈的在就业大军的蚁族队伍里挣扎。

又一个六一到了，又会听到祖国是个大花园的歌声，又会见到花园里鲜艳的花朵。但仔细看看，他们只是花园里有幸被聚光的少数几朵。必经这花园实在太大，温室里有名贵的玫瑰，角落里也有卑贱的月季。他们尚未出生就有了既定的身份，有的注定了一生在聚光灯下的辉煌，有的注定一辈子在角落里默默的开默默的败。

于木鱼宅

2013-5-2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