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好久不见的朋友来县里公干，虽说和我没有什么业务联系。可是他来的头天晚上就给我留下话来，说好久不见我了，想叙叙好久的感受。交往快要三十年了，我们的关系早就超越了大家认知的那种朋友关系。

只是最近我在准备高考的事情，几乎是从早忙到晚，难得抽出属于自己的时间。不过他要来，我不能拒绝，再说了，我大概也和他一样的心情，也很想和他好好聊聊。他说早晨就到，可我早晨要给人大常委会报告工作。这是大事，不去不行。因为是程序。在中国，程序别看用处不大，但是马虎不得。

我早晨告诉司机小王，如果朋友来了，让他先接待，说我报告完工作马上就见他。可是，我到十一点钟开完会，也没有见到朋友来。心里还想，这小子是不是又在糊弄我，让我白高兴一场呢。我拨通他的电话，结果他说已经走在路上了。本来上午就可以来的。可谁料身在江湖不由己呀。当时都出门了，结果一个电话就把它召了回去。也是程序，所以和我一样的遭遇。所以大家都不说什么了。

我问他是不是还要住上一夜。朋友说开始有此打算的。可现在不行了。来了只能在一起吃顿饭，下午就得赶回去。单位里扯淡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说这个我相信，那里不是一样的。从市里到我们县只有七十公里的路程，大部分是高速路，所以一个多小时就可以赶到。既然朋友已经走在路上了，说明很快既要到了。

我赶紧准备。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现在不能在饭店吃饭，就是宴请朋友也不行。因为没人给你讲这个道理。所以我只能把饭安排在农家乐。我刚把一切安排好，朋友就到了。大概也就三个月没见面。我发现他似乎又胖了许多。他一看我说气色不错，比前段时间好多了。至少眼睛里有了灵气。不像上次见我，看去都有些老态龙钟了。当时他都有些担心，怕我会坚持不下去。现在一见，他放心多了。

不过他给我的感觉可没有上次好。尽管身上多长了几斤肉，可是我发现他的精神似乎没有过去那么矍铄。我们时间有限，一见面就坐在了餐桌上。也就是农家乐的那些素食，要了几瓶啤酒，我们就算开始了。我突然发现朋友拿筷子的右手在夹菜的时候微微在颤抖。我就问是不是最近脑血管硬化有严重了。朋友淡淡一笑说，他早就想开了，开始还想治疗。跑了不少的大医院，北京上海都去了，结果没用。自然规律，谁也无奈的。既然无奈，还不如不去想它，随其自然吧。

关于生命，我们又是争论了一番。每次见面总是要从这里开始，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临了话题就到父母那里。去年冬天父亲突然去世，他在我家待了三天。几乎天天都在给我宽心。总是对我说生命总要有归宿。老人善终也是生命最好的归宿。这回他一说起来就问我母亲身体怎么样了。他想去看看。要去看母亲，我没有理由拦他。他说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会儿走的时候顺便去看看老人。

他对我说，老人需要爱护，有时间多陪陪老人，多和老人出去走走。说到这里，他给我建议，说他们家乡的少华山风景很不错。运气好的话，可以直接把车子开上去，老人不用太辛苦的。他还说，如果去的话，他来安排。我当时就答应了。不过我不需要他安排，既然是我带老母亲出游，就该我来安排，一点一行，都该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们在一起吃饭大概也就不到两小时，他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家去履行程序了。我也没有理由阻拦他。我们一起先去了家里。在我们家，他和我的待遇差不多。见到母亲，他们说起话来，我是一句也插不进去。我看时间真的不早了，就让他快点走。既然晚上不留宿，就不要赶夜路。我也不知道他都给母亲买了些什么，疙里疙瘩的一大堆。送他走的时候，他说我们这个年龄，该是好好回报老人的时候了，不然真的会没有时间的。

送走了朋友，可朋友的话却深深的留在了我的心里。就在当天晚上，我就和母亲商量，想带她去少华山走走。母亲已经七十八岁了，身体不太好，我知道，走这样的路一定是会很困难的。可母亲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正好赶上周末，我知道，这也是高考前我能自由支配的唯一一个周末了。接下来就是高考没完没了的程序，一直到高考结束为止。母亲同意了，我知道，这事情我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于是就和小妹商量，让她同行。既是女儿，又是保健医生。最后还有妻子。他们都去，我心里才踏实。

一切都准备好了，周六的早晨九点我们准时出发。可是刚出县城，就觉得苍天阴沉沉的。母亲说，她听天气预报了，有可能下雨。我说没关系，路程又不远，要是下雨，我们就去省城转转。反正出来了，就开开心心一回。老天爷也真是的，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我们刚到高速上，雨点就开始大起来，不一会儿就成了中雨。这样的天气自然是不能去少华山了。大秦岭虽说大美，可也无法在这样的烟雨中让母亲去游览。

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去了省城。住了一夜，等今天早晨起来我一看天气预报说是阴转多云，于是决定马上启程，直奔少华山。其实四月的时候我去过一次少华山，那时候秦岭山里的绿色还没有完全展现，可是那一次我已经感受了爬山的艰辛。尽管我们已经开始朝着大秦岭行驶，可我的心里依然还是有些担心，怕母亲承受不了。

从省城到少华山不足百公里，又都是高等级公路，一个多小时我们就到了秦岭山下。不过天气预报也和我开完起玩笑来。刚到山门口，我就发现又开始下起雨来。虽说雨不大，可是这样的天气，母亲去感受我还是有些心里不踏实。母亲这时大概看出我的心思了。说没关系，雨不大，可以到对面的小卖部买几件雨披就可以了。

这时我看见还有游客前来。尽管没有往日那么多，可是来的人根本不在乎老天爷是个什么脸色。买了票就驱车进山了。有了母亲的话，妻子就赶紧去买雨披。有了装备，买了票，我们就开始走进山门。因为我不是第一次来，所以情况还不叫熟悉。就像朋友说的，如果运气好，可以直接把车子开到山里边去。大概今天就是运气好的那一种情况吧。我一直把车子开到最后一个停车点。这要比我上一次来运气好多了。上一次我来车子刚进山门就被拦住了。我走了很长的路，到最后要看好景的时候，实在是走不动了。

可今天不一样，小雨中我把车子开到不能再走的地方。这时小雨绵绵，我们开始步行。母亲又妻子和小妹保护，我走在前面。说起来奇怪，上次来秦岭，我看到了美，可怎么也没有感受到秦岭烟雨中的这种滋味。云雾缭绕，真的就像是走进了仙境。少华山严格意义上说不是登山。它就是一个美丽无比的大峡谷。刚开始道路还算平坦。但我知道，越是往里边走，道路就越是不好走了。我一边走，一边给母亲介绍。说前面有个九龙潭，上边还有个九龙关。只是要爬很多石阶呢。

母亲到底是年岁大了，刚走还可以。没走多久，我就发现她每迈一步都很艰苦。我不停的问母亲还能不能走，如果走不动了，就找个地方歇息。可母亲说，年轻的时候，她一口气走过四十公里的路程。她不害怕走路。母亲一生就这样，很要强。就是今天，她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个性。母亲说，第一次走进大秦岭，没想到秦岭的雨景会这样美妙。

我们终于走到要爬石阶的地方。我知道，这一段石阶很长，我上一次都是买了一根拐杖，很痛苦的才爬过去的。我劝母亲就要不爬了，正好边上有个休息的好地方。有山有水，也有云雾。可母亲说，要是别的就不去了。可偏偏是九龙关。她一定要爬上去看看。她说孙子大学要毕业了，马上就要分配工作了。做奶奶的过一回九龙关，会给孙子讨回个好彩头的。

我知道，母亲不迷信。母亲是高级知识分子。她说这样的话，其实就是想告诉我，作为母亲，心中到底应该承装些什么。当时小妹还在一边嘟囔，说母亲就是偏心。心里只有孙子，却不说外孙。妻子在一旁不说话，可我知道妻子心里在想什么。这回我说，我亲自搀扶母亲去走九龙关。结果妻子不乐意了，说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么还能照顾好母亲呢。可是母亲说话了，这样艰辛的路应该由儿子做。他是男人！

说心里话，走这段路对我来说真的和妻子说的一样，很困难的。因为上次回家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妻子。但是当我听到母亲最后的四个字，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母爱是能够征服一切的。也许在这样的大自然中，只有在这样的大山脉里，才能够去思考什么是母爱和自然的绚丽。我轻装上阵，把身上的相机都分配给了妻子和小妹。我搀扶起母亲，开始一步一个石阶往上攀登。一边走，母亲一边给我说话。他说爬山和做人一样，要想看到好风景，就得付出艰辛，就得努力。她还告诉我，让我告诉她孙子，该到自己走路的时候，就一定要坚强，一定要走好！

走了大概有一百多个石阶，我真的有些吃不住劲了。我发现母亲也开始呼吸急促起来。正好这时来到一块较平坦的地方，也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我就和母亲站在那里。真美呀！雨在山中，山在云中。我和母亲却在梦中。这就是大秦岭，我故乡的一条巨龙。母亲歇息了一会儿，身体开始恢复，她用手一指，让我看远处的一朵云。她说看见那朵云了没有？别看它很美，飘在山涧里，要不是这天外大山，它也许会孤单的。

母亲就是母亲，一生都是这样。我记不得她什么时候批评过我，可我总能记住她在我最关键的时候说出的话。云是山的梦！山是云的魂！我知道母亲在给我说什么。我也知道，母亲今天拼了身体和我一道走这九龙关是为了什么。

说是为了孙子，其实她也是在教导儿子。也许这就是世界什物无法取代的母爱、也许这就是母爱留给着世界的一种梦中的大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