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读你的作品是在凌晨,其实,中午就收到了,但是,我沉浸在你的文字里,懒懒地打着瞌睡。与其说是在睡,还不如说,我是在品味,在用自己的触觉延伸。
按你的话来说是:我心里翻滚着许多味道……
按我朋友夏冰的说法是:文字是有触角的。当某一天某句话延伸触角至每个方向跑到脑子里时,文字触角这个组合就形成了。
一天比一天安详的父亲,一天比一天沉默的父亲。象沉默的大地,象雪压的芦苇,象雨中的荒村,象列维坦笔下荒凉的平原上孤独的白杨树。父亲。农民父亲。我心里一顿,及至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乡土味。涉笔之处,几成妙笔。原汁原味,原生原态,那么情感充沛、朴实亲切的文笔。令我这个当姑姑的,心生感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文章的开篇,你写了一群穿着迷彩服,坐在餐厅里吃饭的农民工,你写:他们的脸已经不饱满了,呈现泛着红的黑色,爬满众多岁月的沟壑。脸上还蹭着些不易察觉的灰,胡子拉碴的。放在凳子上的那件衣服是个灰白色的夹克。另一个叔叔穿着的则是一件旧的,洗的发白的绿色迷彩服。我望过去看见迷彩服的背,几处沾着干活时落上却没有拍干净的灰。他们的裤子是麻黑色,宽宽的,耷拉在蹬着胶鞋的脚背上。不知道是干活久了的原因还是颜色使然,有种邋遢的感觉。这情景牵着记忆里的弦,蔓延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善良,很熟悉……
潇潇,你可知道,你的这些文字唤起我真切的感触与怀想。我想起了你已逝的祖父,我的干大。也想起了我已逝的姑父。想起他们穿着迷彩服在烈日下修房建屋的情景。这一刻,我与你的文字水乳交融了,这种融合是一种源自生活的内蕴,它就是生命状态下的本来面目,就是生命本身。我读着,由衷地感动着,赞叹着,共鸣着,心灵的河流里奔腾着暖暖的微波细浪。继尔,我心生羞愧。是的,我羞愧。我是你的姑姑,但是我不如你呀。怎说?一段时间以来,我总写些小资小调的文字,我写工作的压力,我写自己的得意,我写风写雨写云,写东写西,但是,我没写过农民工,我没有为这群弱势群体感叹过一句。时间久了,我一直处于一种长久的沉寂里,我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在寻找,寻找对口味的文字。一旦找到,心里的欢喜难以形容。我是这么挑剔,好多文字,都一边看,一边忘个精光。惟独那些入心的、让眼前一亮的文字,在心底的一角,活色生香。潇潇,你的文字,就这样,在这个初夏的黄昏,走进了我的视野。
你写父亲,但是,又不局限于写你一个人的父亲。你写了一群人的父亲。你用几近热情的笔,冷静细致的笔触说:长此以来,他们只是生活在光鲜城市的犄角旮旯里,为城市的建设默默无闻地做着贡献的一群人。你会欣赏一座高楼的宏伟,赞美设计师的匠心独具,称誉房地产商的高效,却不会想到同样为高楼的拔地而起付出汗水的工人们。偶尔,你也会经过他们,看见他们,却不会注意到,他们其实话不多很害羞。哪里有工程,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他们被称为农民工,是城市的建造者。2012年十八大召开,农民工代表的人数增加至26人,社会不同阶层对于农民工各方面的关注空前高涨,农民工问题频频见诸报端。他们不再默默无闻,他们开始被关注,他们的生活开始被茶余饭后的闲谈……可是,不管怎样,这至少是一个的开端吧!只要我们能认识到问题的所在,就一定可以慢慢摸索出问题的解决办法。
但是,我们的公众,我们的媒体,请不要忘记,他们是工人,也同样是很多孩子的父亲。
以孩子的角度来解读,父亲是我们一切的缔造者……
是的,以孩子的角度来解读,父亲是我们一切的缔造者……好孩子,好孩子,你让我说不出的喜欢。在你的文字面前,我感觉那些哥哥长妹妹短,没事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全是胡扯。当然,这话有失公允。有不少这样的文章都能上报。它能刊登,说明它有市场,它有市场,又说明了什么?……
但是,相比起来,我更喜欢荷花淀的清新,骆驼祥子的憨厚,大淖里的风光,“一只青桩擦着银灰色的芦苇扑鲁鲁地飞远了……”——我怀念以前那个朴实无华的时代,人们用一种朴实无华的文本叙说一种朴实无华的生活。会用这样的文字写作的人,首先自己肚子里有货,然后才能把高深的东西烹调得象白菜一样平常,但是深刻。
潇潇,你不比他们差。你有一种读书人的悲悯情怀。你用你的眼观察,用你的心来体悟。用你的笔来赞美:你说,父亲的性格可以千差百异,他们的工作也各不相同。也许父亲的工作卑微,却阻挡不了他们家庭、对我们一切的无私付出。这,就是爱吧!
是的,这是爱,这就是爱。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农民父亲,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他们不懂得说爱,不懂得对孩子说,你是我的小心肝,他们通常只说,吃饭了没?最近有钱不?没钱就跟我说,想吃啥自己就去买点儿……农民父亲,一准是臧克家笔下那头勒了嚼铁,受着皮鞭,死命拉车挣生活的老马:“总得叫大车装个够,它横竖不说一句话,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它把头沉重的垂下!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它有泪只往心里咽,眼里飘来一道鞭影,它抬起头望望前面。”……
农民父亲,最惬意最幸福的时候就是,一双儿女归家,他被当家的老婆使唤来使唤去。和面去。烧柴去。做完这些事,他会嘿嘿一笑,站在牲口圈里,脸冲着墙壁,一口一口抽着烟,烟头一明一灭里,你可以看到他眉里眼里全是笑。饺子上盘了,儿子喊一声:爸爸,吃饭。女儿倒一杯高粱酒,双手递给他:爸爸,喝酒。农民父亲箪食瓢饮不改其乐,吃得简单,却活得哲学。农民父亲,他的心只在儿女身上,所以就不注意什么样的饭菜什么样的衣裳。他们就象过年的饺子,外表不引人注目,滋味却无穷。
潇潇,姑姑也突然盼着回家,盼着能坐在父亲身旁,倒上一杯酒,双手递给他,然后再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说:爸爸,我们干一杯。
潇潇,这应该不会是一份任性的奢华,对吧?
附上作者原文,以供鉴赏
父 亲
□ 潇潇
那天是母亲节,我中午放学后和同学去餐厅。大概是因为周末,也缘于时间较往常稍晚一点,平时人声鼎沸的餐厅里只分散着零零星星用餐的人。
我打的饭不用等太久,于是先随便了个座位坐下,等在另外一个窗口排队的同伴。
坐在餐桌前百无聊奈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两个披着衣服的工人叔叔,掀开餐厅的门帘,散漫的走进来。边走其中一个人不时头偏过去,看向另一个人说着什么。我想,他们大概也再商议今天中午要吃什么吧!
他们一直走,最后在卖饺子的窗口停下,付过钱,其中一个叔叔去拿了筷子,然后径直走到提供免费汤的位置,端上两碗汤找了个空闲的地儿放下。趁他去拿筷子的当儿,在窗口等着的叔叔跟阿姨说了几句话,随后递过去两个大概一千毫升的杯子,阿姨毫不吝啬的给杯子灌满饺子汤,他朝她笑了笑。这时候,饺子煮好了,端汤的叔叔也走到窗口跟前,阿姨盛好饺子,他们两个人端着饺子朝放汤的位置走去。
到了桌子前,其中一个叔叔放下餐盘后便坐下开始吃饭。在他对面的另一个叔叔,先是放下餐盘和杯子,再随意地,将肩膀上的衣服拉下来,坐下的时候顺手放在了旁边的空位上。衣服很自然的搭在凳子边,袖子和下摆拖到了地上,他好像没发现似的,的自顾自的就开始吃饭。
同学还没有过来,又恰好这个距离比较近,给了我一个仔细观察他们的机会。
他们的脸已经不饱满了,呈现泛着红的黑色,爬满众多岁月的沟壑。脸上还蹭着些不易察觉的灰,胡子拉碴的。放在凳子上的那件衣服是个灰白色的夹克。另一个叔叔穿着的则是一件旧的,洗的发白的绿色迷彩服。我望过去看见迷彩服的背,几处沾着干活时落上却没有拍干净的灰。他们的裤子是麻黑色,宽宽的,耷拉在蹬着胶鞋的脚背上。不知道是干活久了的原因还是颜色使然,有种邋遢的感觉。
这情景牵着记忆里的弦,蔓延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善良,很熟悉…
正当我看着出神的时候,同伴的女孩过来了。看见我面前没有动的饭,惊问道:你怎么不吃呀?我回过神冲她笑笑:不是等你一起嘛?赶紧坐下吧。她坐在我对面,我递筷子的当儿,再瞥了眼他们,低下头吃饭。
和朋友边吃饭边聊着天,讲着课堂上的趣事,再侃侃哪儿有发现新的好吃的好玩的,没有注意到他们已将吃完饭正在离开。我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端着碗盘向收糠台走去。还是像来的时候一样散漫,披着衣服,衣服的袖子随着他们的步子在身后一晃一晃的。阳光从透明的橡胶帘子照射进来,在门口聚成一块亮堂。他们面向那片亮光走着,背影渐渐被模糊。“啪嗒”,掀开帘子…
我心里翻滚着许多味道,凝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那是一片光亮。
没想到,下午上完课用餐的时候又在餐厅撞见他们。他们依旧散漫只是比中午的时候多了些轻松的神情。
他们面对面坐着,面前各有一碗稀饭,中间放着满满一盘包子。他们没有用筷子,随手就牵上一只包子往嘴巴里边送,时不时看看四周来往的学生,交谈几句。
这次他们的用餐时间明显比中午的时间长了些。大概是因为下午是他们结束一天的辛劳工作的时候,可以不用赶着去工地罢。忙累了一天,总算可以平平静静的享受一顿下午饭的时间,想来,在他们已是很不错的了。看着他们微微弯曲的后背,简单纯净甚至有些木讷的眼神,让人觉得很无辜。
他们的孩子应该和我一样也在大学里面读书,他们的妻子应该在家里守着几亩田地,照看另外仍在中学上学的孩子,侍奉年迈的双亲,间或去集市上打几天零工以备家里零用。过着不能说是贫寒但也绝不能说是富足的生活。而他们的目标很简单:给孩子赚够学费,生活费。
记得去年夏天在精华教育兼职的时候,曾给一个初中孩子的家长打电话。起先是孩子的父亲接电话,可是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别的,等我介绍完自己,对方只“喂”了一声,就听不见声音了。挂断后再打过去,没有人接听,我锲而不舍的又打了第三次。这次,是孩子的母亲接的电话,阿姨不等我开口直接冲我喊“不要再打了!这么热的天,掌柜的在房顶上盖房子,你老吵他,出了事怎么办?”我登时愣着了,哑口无言。等对方挂了电话之后,我仍沉浸在刚才的错愕里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时候,在西安,呆在只开着电扇的屋子里,仍感觉到难以忍受的闷热。可是,还有孩子的父亲们还在房顶上,在炎炎烈日之下,赚着每一分都来之不易的辛苦钱。我想起家里的父亲,想起父亲的皱纹和白发,想起父亲的憨直,为自己刚才的打扰感到万分的抱歉,人同此心。
大一那年军训完,本来是想把套很难看灰土土的迷彩服丢掉的。可是打电话的时候母亲说:你到时候把那衣服拿回来,你爸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就可以穿。后来回家的时候就顺道把衣服捎回去了。本以为父亲会把它当工作服下地的时候套着,上次回家才发现它仍在我拿它回家时装着的那个袋子里,躺在我的柜子底下。其实,父亲也罢,母亲也罢,他们骨子里朴素的想法只是觉得好好的衣服,扔了可惜。
所以看到那个穿迷彩服的叔叔,我总在想他的迷彩服会不会也是他家上大学的孩子军训完拿回家的?
自从学校和边上的村子开始大面积施工,学校周围就出现了不少农民工的身影。下午和傍晚的时候,在校门口的小市场上总会不经意间碰见他们也在卖饭的小摊前排队。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操着方言或者并不标准的的普通话。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他们有着相同的面貌:黑黝黝,却看起来很善良老实。他们有着相同的衣服:溅着白灰点儿的,灰蒙蒙的外套。他们迈着一样的步子:散漫却坚定。
有时候他们会来学校餐厅用餐,毕竟大学的餐厅因为有国家补助校外而言价位稍显便宜,分量很足。只是他们大都是在学生用餐高峰期过了之后才进来。不经常撞见,即使偶尔也是见到了也是匆匆的打个照面。某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会在心里激起一片波澜。
我明白世界上有安享幸福衣食无忧的人,也必然会有更多的不能和家人团聚为生计奔波的人。所以看到他们,除了内心说不出道不尽的恻隐还有更多的是祝福。
长此以来,他们只是生活在光鲜城市的犄角旮旯里,为城市的建设默默无闻地做着贡献的一群人。你会欣赏一座高楼的宏伟,赞美设计师的匠心独具,称誉房地产商的高效,却不会想到同样为高楼的拔地而起付出汗水的工人们。偶尔,你也会经过他们,看见他们,却不会注意到,他们其实话不多很害羞。
哪里有工程,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他们被称为农民工,是城市的建造者。
2012年十八大召开,农民工代表的人数增加至26人,社会不同阶层对于农民工各方面的关注空前高涨,农民工问题频频见诸报端。他们不再默默无闻,他们开始被关注,他们的生活开始被茶余饭后的闲谈…可是,不管怎样,这至少是一个的开端吧!只要我们能认识到问题的所在,就一定可以慢慢摸索出问题的解决办法。
但是,我们的公众,我们的媒体,请不要忘记,他们是工人,也同样是很多孩子的父亲。
以孩子的角度来解读,父亲是我们一切的缔造者…
筷子兄弟的一首《父亲》曾赚够了观众的眼泪,《钢的琴》也曾因它在银屏上对父爱的诠释而获得看客们的一致好评。
父亲的性格可以千差百异,他们的工作也各不相同。也许父亲的工作卑微,却阻挡不了他们家庭、对我们一切的无私付出。
这,就是爱吧!
当我思考父亲的时候这些年如何将我养成的时候,我脑海里出现的他,慢慢的,越来越多的皱纹,越来越多的白发,却越来越少的语言。
在学校的这三年,只要我打电话,他就对我说:“吃饭了没?最近有钱不?没钱就跟我说,想吃啥自己就去买点儿。”说完,他好像就没有话要说了一样,这导致我们父女之间的电话越来越少。然而,我总是在某个熟悉的片段想起他,想念他…每次回家前父亲都说“回家的时候,让你妈给你包饺子吃”。不知道父亲怎么想,在我心里,饺子就成了团圆的象征。我知道,父亲爱吃饺子。
突然很盼望早点儿回家,可以和妈妈一起在厨房里包饺子,然后父亲被使唤着来灶前填火…哦,弟弟呢?哈,一定是在电视机前面,过一会就可以听见他喊“姐,你快来看呀,关键人物快要出场了!”…
感谢有父亲为我们撑起一个家!
愿天下的父亲,平安健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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