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超极大的月亮直入中天，有人说，今晚的月亮真大，另一个人说，因为那里又去了一个人。

——写在爸爸的周年祭日

已经是春末了，却依然夜凉如水，月光皎洁地透过窗户直接照射进来，那是从未有过的亮度直接照着的我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这样的感觉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本想起来拉上窗帘，可是忙碌了一天之后，躺在床上舒适的感觉顿时生出一种惰性，就连这最简单的举手之劳也不想去做。

夜，无边的思绪，从此刻蔓延开来。

越是临近父亲的祭日，老家许许多多的事情，每晚越是容易走近梦里。这让我想起爸爸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月光也是照着他的眼睛睁不开。此时，我在想，是不是冥冥之中的预感，是父亲来看我了么，他知道今天是他去世一周年的日子，我们想他，他也想我们。

有一种伤痛，总在眼圈里打转，有一种别离，永远阴阳两隔。

一、听奶奶说起的事情

“奶奶，为何姑姑她们都叫爸爸为二哥呢？我又没有亲大伯。”

“你爸爸的上边原本是有一个哥哥和姐姐的，但是他们从小就夭折了。你大伯10岁那年，咱们家和你二爷分家另起门户，我们就在村东头新盖了房子，还没有等搬进新家，过梁就断了，没过几天，你大伯突然生病，没有来得及去找大夫，他就不行了。所以为了纪念你故去的亲大伯，就让你姑姑们叫你爸爸为二哥。”奶奶深深地叹一口气，可能是想起两个年幼的孩子夭折了，心情不好吧。

“奶奶，听爸爸说后来你叫人把新房子给拆了？”

“你大伯不在了，我嫌晦气，就把新房子拆了，另选一个地方重新盖房。当时还被你二爷骂我败家。”记得奶奶当时说完还撇撇嘴，接着抽了两口烟。

那时奶奶是用烟袋锅吸烟的，当一缕缕旱烟的味道冒出来，我总会不由自主把鼻子伸过去闻两下，这时奶奶就会伸出她长长的烟袋，要敲我的头。

奶奶说，爷爷和二爷是一个爷爷的，他们是叔伯兄弟，由于没有其它家族，人脉稀少，又辈辈单传，所以到爷爷和二爷这辈，他们一直住在一起。后来因为什么分家，我就不太清楚了。当时爷爷不管事，二爷当家，二爷在村里的地主家当掌柜先生，而爷爷只是一个车夫。

因为爷爷老实厚道，不多言不多语，也不当家，所以在他们哥俩分家的时候，家底的厚薄，就决定了他们今后在生活上的极大差距。

奶奶分到的家产里面，唯一一件值得让人看得上眼的，便是现在妈妈手里的一串银鸭子。那是只有家中的长子，才有资格佩戴的饰物。因为爷爷吃粮不管事，奶奶即使心里不平衡，也没有办法。分家之后的奶奶做起了一家之主。

可能是遗传了奶奶太多的基因，爸爸从小就聪明好学，看什么会什么，也懂得勤奋，十里八村的，爸爸在同龄的小伙伴中间，是佼佼者。于是，奶奶就让两个姑姑从学校退下来，供爸爸读书。

考上初中的爸爸要寄宿在学校，那时交通也不发达，连自行车也没有。要是冬天赶上周末回家，爸爸就用爷爷给做的冰车，遇到有河流的时候，他就划冰车，这样能提高速度。回到家里，奶奶给做好够吃一周的伙食（窝头和咸菜，还有炒的玉米花、炒面），三年的时间里爸爸就这样周而复始一直到考上中专。

爸爸是村中唯一考上学的人，那时全村都轰动了，因为爸爸考的是机械制造专业，当初人们对外界没有多少了解，都说爸爸毕业之后，到北京去制造飞机，奶奶听着人们的赞扬，成天乐的合不拢嘴。

但是在爸爸将要开学的时候，一个真正严肃的问题让一家人全都低下了头，奶奶由最初的欢乐到最后一筹莫展的问题就是学费，18元钱的学费，对奶奶一家人来说，那是天文数字。奶奶后来说，那时人们是真的穷，你爸爸上学，我在全村挨家挨户都借到了，将就将把凑够18元钱，才让你爸爸如愿以偿的继续去读书。

二、夜半狗叫

柳梢随着夏风就那么悠闲地荡来荡去，像一首小夜曲，催人们入眠，让夜晚的宁静有了更美好的诠释与安逸。

就在这时，村中的狗一家接一家狂吠，爸爸于睡梦中惊醒，提着手电筒出去看看有什么动静。

家中的狗是朝着西边田地的方向狂叫，爸爸拿着手电向那个方向照去，看见几个人影一闪而逝。于是，爸爸也加快了脚步向西边跑去。

爸爸用手电筒向四周乱照，可是，刚才的人影已经没有了，只在墙头上用砖头压着一小张皱皱巴巴的纸，爸爸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仔细辨认一下，确实是真的。

他打开那张纸，纸上歪七扭八的写着一行字：大哥，你放心，我今晚收获非常多，只是路过你家的时候，不小心惊扰你了，你家的东西，我不会动。落款是兄弟。

爸爸看完这张纸条，就知道是谁在半夜里又开始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回屋之后，爸爸叹了一口气，对正准备穿鞋下地的妈妈说，是狗改不了吃屎。人模狗样几天，又现原型了，看来真是赖狗扶不上墙。

原来是李三，他们家哥兄弟多，结婚之后，平时里，缺东少西的，总和我们家借，有的时候爸爸就直接送给他。就这样间接或直接的接济他，爸爸有时也开导李三，告诉他不要让家里的妻子和孩子，因为他不走正路而跟着遭罪，可是他不撞南墙不回头，对爸爸说的话，这耳朵听，那耳朵冒。

几年过去了，他的妻子也因为他一直死不悔改，最终喝下农药离他而去，丢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分别被他的两个哥哥家接去代替抚养。他一个人远走他乡，打工去了。在外乡，他也没闲着，没有一技之长的他，又开始从事老本行，俗话说法网灰灰，在一次偷盗时被抓，一判就是十年。

等他出来之后，一双儿女也都出落成帅哥美女。他的儿子在外打工这些年，一直忠于购买彩票，一年挣下来的钱所剩无几，亲朋好友们对这个孩子看法褒贬不一。或许真是他命里有福，也或许是他的坎坷感动了上苍，更或许是他的执着，就在那一年，他真的中了一百万大奖。

一百万对于一个农家孩子来说，等于天文数字。当他听到中奖消息的时候，他朝自己母亲埋葬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早已泪流满面。那应该是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叹吧。

后来，听说这个孩子拿出一部分钱来感激曾经帮助过他的人，并且为他父亲买了房子，娶了老婆，又买了一些牛。至此，李三借儿子的光，也算过上风光的日子。这是别人家的事，暂且不表，还是回过头来说说我的爸爸。

爸爸，送您离开后的第三天，我遇到大婶了，大婶说：“丫头，你不知道，自打送走你爸之后，你大叔在家都三天了，和谁都不说一句话，就是低下头一声不吱，晚上一坐就是半夜不睡觉，唉声叹气的，我都愁死了。”

“那怎么办？要不晚上我们姐几个过去劝劝大叔，每个人总有这一天，得让他想开些。大叔这些年身体不好，还有糖尿病，不能上火。”

“不用了，他自己过两天想开就好了，你大叔可倔了，谁说也不好使，就你爸活着的时候说话他听。”

爸爸，不要说妈妈和你的儿女们是如何想你的了，就连你的好哥们好朋友，想你也如失去左膀右臂。

今天早晨上班的时候，途经一段路口，看到一群送葬的队伍随着哀乐缓缓前行，那白色的纸钱，顿时化作一朵朵思念的花一路随风纷扬。想来，一年前我们不也是如此吗！父亲，安息！

墓碑祭词：从春天里来到春天里去，父亲就这样如落叶般走完他71年的生命旅程。父亲一路走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