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两年半了，我心里始终没有淡忘在lx摩托车厂上班的日子，每每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或者在路上偶尔看到一个身穿lx工作服的员工，甚至是一辆贴有lx标志的摩托车，都会猛烈地触动我心里的弦，记忆的音符随之便跳动起来，一种既悲怆又牵挂的感觉油然而生，于是，我便不禁抬头望着近乎哀愁的天，轻轻说一句，这些年，你们还好吗？

离开lx以后，我几乎没有再与他们联系，不是不想念他们，只是我更喜欢那种淡淡的怀念的感觉。几个月前，龙波给我电话，说他如今在内蒙古谋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们也说起了在lx的一些事来，先是痛骂在lx的生活，然后便说起了许多同事来。现在依然留在那里的，除了仓管员铁皮和老员工老李外，已经换了一批人了，铁皮一直渴望成为主管，然而多年了，还是一名仓管员，我知道他对自己的前途也在迷茫中；刘新回了老家，自己做起来生意，以他的聪明能干，估计生意不错吧；泳欢听说如今在光导纤维厂，我留意到她的微博，知道她的日子一直都没有宽裕过；周斌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会写文章的同事，他看过我的几篇文章，替我可惜，说我在摩托车厂做苦力是埋没了，我说，我是卧薪尝胆在lx，等待有朝一日如刘备者高薪将我聘出。刘备我没有等到，我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带着几分失望，自己提交了那份沉甸甸的辞职信。周斌不久也离开了，听说如今在亲戚家的药店做事，和我一样已为人父了。

我最不能忘记了还有老李。记得刚到工厂的时候，我被安排做搬运工，第一天是搬运33公斤的发动机，一个早上，几个人搬了一大货车，我累得几乎晕过去，幸好我在此前从事过更为繁重的体力活，不然一定吃不消，后来我被安排搬运减震，这活也不轻，是的，重活、累活全都安排给新人来做，那时老李和我一个地方上班，他把手头的任务完成，就会过来帮我，还和我拉拉话，他可怜我那瘦弱的身体还得从事这个岗位，我没有觉得很苦，我拼命的干活，近乎虐待自己的地步。那时候，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书，每天工作完，疲惫地躺在床上，便沉浸在书的世界里。

要不是有过那两年的经历，我难以想象农民工们的生活，那时候我的试用期只有800元，后来升到1200元，我深深地体会到一种被剥削的滋味，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阿旺，想起那个来自四川的憨厚小伙子，他跟着同乡来到lx打工，因为忠厚老实，常受苛刻的主管克扣工资，然而他又不敢出声，那时候，我常常见他孤独的身影徘徊在黄昏悠长的走廊里，一个远在他乡的孩子在牵挂着故乡的点点滴滴。他因为家里极其贫困，每月除了剩100元花费给自己，其余的全往家里寄，我每次看到他，心里都一阵酸，我痛恨无良的主管，更痛恨这个社会的不公，我不是仇富，我是对如今钱权交易下的腐败造成的不公所愤懑，但我又无能为力，除过写这些苍白的文字，但愿他四川的家在那场灾难中能幸免过来吧。

两年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觉得短暂，但那时是如此的漫长，在我的记忆里，这两年最多的颜色是灰色，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厂房，灰色的工作服，还记得第一天穿上工作服的时候，有个清洁阿姨说我穿那衣服真好看，她说没有人穿得像我那样合身，像是为我设计的，我淡淡一笑，笑自己的命运。在上班不久，我留意到，我们同事的工作服，背上都有一大块汗迹所形成的霉点，有那么一天，那是5月阳光明媚的一天，我把工作服脱了，不断有白色的粉末在空气中缓缓抖落，我疑惑，一旁的胖子便解释道，那是盐，衣服汗湿了一次又一次，便形成盐的结晶体，你慢慢就不觉得奇怪的了。是的，流汗是我们每天的工作，简单如机器般的重复，然后每月拿微薄的报酬，我们的工资算法也很特别，淡季是计件，旺季是计时，如今想想，不得不佩服这种制度呀。

你们知道摩托车为什么会发出一种嘶哑的轰鸣声吗？在我离开lx摩托车厂以后，才意识到那是无数农民工们汇聚而成的呐喊声呀。我发现在不知不觉间我竟渐渐喜欢上摩托车发动的那种声音，在这种声音里，我似乎又听到了那们曾一起共事的朋友们的声音，那声音里有种暖暖的温度在缓缓嵌入我的心中。

许友维写于2013年初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