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双梨树hong子

发表于-2013年05月22日 上午10:03评论-2条

双梨树

刚刚下过雨,乡间小路上有不少水洼,可是并不泥泞。空气清新得像新酿成的枣花蜜一样,沁人心脾。也许雨的缘故,无论庄稼地里还是绿树成荫的小道儿上处处都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那条整天人声不断的小河边,也没有女人们在洗衣服,没有孩子们在游泳。偶尔几声蝉鸣,几滴湿漉漉的雨珠从大树上落下,显得异常地空旷与寂廖。

突然,绿中隐青的豆秧向两边分开 ,便立即露出一黑一白两个面孔,——两个十来岁的男孩。这两个少年,走出豆地,一跃便跃到了旁边比田地稍高的路上。皮肤白的男孩先跳上去,令人奇怪的是掖在腰里的衬衣那儿,鼓鼓囊囊的,而皮肤较黑的那个,由于破背心的下摆从短裤儿的腰里挣出,青豆荚便落了一地。两个人赶紧弯下腰来捡拾。

“哦 ,豆子还是热的呢!”

“当然喽,让我肚子焐的呗”。

豆子又被捡回到襟怀里。

“我们再去老地方烧着吃吧。”

“嗯,好的”。他们于是甩开脚步并排往前走去。白皙的男孩较高较瘦,衣服也齐整合身,一双眸子格外清亮。黑孩又矮又胖,如果不是怕豆荚掉落 而老是用一只手拽着衣服前襟儿的话,你会看到他西瓜般圆滚滚的小胖肚子把背心支撑的翘起来,一双赤着的脚丫又厚又肥,黑得像地里的泥土一样,可是身板儿结实,两脚踏在地上“啪唧啪唧”地响。

他们向一座久已废弃的老屋走去。一路的湿地上留下几行脚掌脚趾看得分明的小足印,歪歪斜斜深深浅浅的,仿佛一盏盏玻璃杯装满了他们如葡萄般圆润如山泉般清脆的笑声。

年久失修的老坯屋到了 。它的四壁早已坍塌,院子里到处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荒草。三间正房,中间一间檩条与苇板塌陷下来,使得蓝天太阳与星星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他们进了屋,先把豆子放进一个被烟熏黑的坑里。白孩拿出藏在枯枝下的火柴,黑孩跪在地上熟练地点火。由于天潮地湿,黑孩呛得直流眼泪,不过,最后火还是被生着了。

“你真行,”白孩说。他这话不假,黑孩干这些活相当在行。两人在一起捉的金蝉了,逮的蚂蚱了,掏的小家雀了,还有从鸟窝里摸出的小鸟蛋了等等。所有这些,都是黑孩生火烤着吃,管保烤得又酥又香。可不像白孩,弄得半生不熟不说,还尽烤糊了,黑得像焦炭一样,没法儿吃。

“豆子快熟了吧?”白孩问。

“快了,”黑孩一面回答,一边又加上些柴。等到豆子在坑里“噼里啪啦”地响时 ,他们灭掉了火,扒出豆子,很快吃得满脸满嘴都成了“包黑子”的颜色。

“再去干什么呢?”吃饱了肚子,躺在干草上百无聊赖的黑孩问 。

“我们比赛吧,看谁先爬上老屋的房顶!”

于是,两个孩子立刻来了精神,一下跳到院子里,各自找着各自的攀爬点。

白孩身子轻便,他一纵身,就两脚离地上了窗台,然后又左脚一抬,立到还剩几米未坍塌的墙头上,紧接着他又像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样,小心翼翼却又摇摇摆摆地走到屋顶那儿。还没等黑孩看清楚,他就又一纵身,洒洒脱脱地立在屋顶上了。

黑孩就笨多了,他吭哧吭哧费了半天劲儿也仅仅爬到那个破墙头,再不敢动一下,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害怕地趴在墙头上下不来了 。没办法,白孩只得一溜烟儿似的从破屋子上下来,一边鼓励,一边手脚并用地把他从墙上生拉硬拽下来。两人不免一块儿摔了个“狗啃泥”。不过幸好,除了疼一会儿之外,谁都没有磕坏碰伤。

“真险哪,”黑孩边说边拍打着身上的 湿泥。

而此时,白孩脸上似有一点得意之色。好像忘了刚刚他还夸奖黑孩的豆子烧得好。不过,他倒也明白,黑孩这家伙可不是吃素的,有一身蛮力不说,水里的功夫也很了得。并且蛇青蛙与癞蛤蟆。。都不惧怕。哎,各人有各人的本事和能耐,老天所赐,没办法,强求不得。

“不如我们去双梨树吧!”

“好,好”,黑孩一迭连声答应着,咕噜咕噜转的眼珠中闪烁着兴奋喜悦的光彩。双梨树,那是他们的地方,——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地方。抬起头,西边阴云已经散尽,太阳明晃晃但毫不炙热的挂在半空。他们抬起头,一道彩虹出现在对面仍有些灰茫茫的空中,分外的绚丽。说去就去,两个人立即撒开赤着的脚丫子,风一般快地向目的地走去。

他们翻过一道道山梁,趟过一条条溪水,最后来到一座颇有起伏的山坡上。虽然来过多次,可是一踏进这个山坡,两人还是放满了脚步,闭上了他们一路喋喋不休的嘴巴,仿佛生怕一点儿声响,都会破坏了这里的静谧与美好。

这是人间奇境吗?

它左边是一洼紫色野花,美丽的花冠形似蝴蝶,飘在青翠欲滴的叶子上,紫气连天,活像一片片激情燃烧的云。面对它们,你除了由衷的赞叹外,简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右边是一爿绿色氤氲的柔柳,它们镶金嵌银,披翠戴玉,如盛装的新娘一般楚楚动人。树下有黄的,蓝的,粉红的等各种鲜鲜艳艳水水灵灵的野花。这中间则是一条小河,清澈透明的河水仿若仙女的白色羽衣,河底的泥沙鹅卵石与游鱼历历可见。可是这儿的主角是双梨树。

他们初见它时,是一个春日的午后。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惊奇地发现,那两棵巨大的梨树罕见地长在一起合为一体。它们的树干彼此紧紧拥抱,亲密依偎是不消说的。它们的枝枝桠桠,甚至花和叶子也都互相交错,不分你我。而它们的根脉,想必也在深深的地下盘根错节地纠结在一起。而最让他们发痴的还是那经过一冬的酝酿而迸发出的满树繁花。花枝横斜,斜倚岸边,水的明媚使花色更为动人。他们呆呆望着,仿佛沉醉在花海中。多少花呀,压枝低的何止千朵万朵。是天上的霞落在了它的枝头吗?是悠闲的白云缭绕在它身旁忘了回家吗?还是哪位仙女不慎把轻盈的纱衣落到了它的树冠上?他们凝神静气,好久都忘了去追逐花间的蝴蝶和蜜蜂,也忘了捕捉蜻蜓和草地上的蚂蚱,当然也更忘记了去扯喂猪喂羊的狗尾巴草以及妈妈用来做汤做菜的马齿苋。直到太阳偏西,他们才胡乱扯了点儿草恋恋不舍地回家了。

以后,顺理成章地,他们在一个美丽的黄昏,在晶莹洁白的梨花树下,学着大人的样子,以土为坛,以草为香,歃血为盟拜了把子。并且从那天起,黑孩开始喊白孩为哥,更时不时地来这里玩耍。

现在,他们坐在树下啃着已经有点儿味道的梨子,觉得心贴得很近。

“我想好好学,长大了考个师范,做个老师。”黑孩心里装不得半点秘密,不过,双梨树的事儿,他可没告诉别人。

“和你一样,我也想好好学,争取考个中专大学什么的”。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双梨树下坐着已真的成为中学教师的黑孩,他独自一人,没有白孩哥。他感到了一丝寂寞,口里反反复复嚼着一根干草棍儿,抚弄着手掌心上那瓣洁白而忧伤的梨花。据说世间万物都是相通的,也许是真的。他和白孩哥的交情——也许应当说纯真的友谊——完了,而左侧那棵代表白孩哥的梨树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机。是天雷劈的,还是什么其它原因?它树冠的大部分已经枯萎,仅存的几根儿残枝上,花儿开得七零八落,显得冷冷清清的。

那是什么?那仿佛隔着一层纱幔的,仿若坠落在迷雾中的,是什么?

丽日下,他们一起扯狗尾巴草,一起追蝴蝶捉蜻蜓逮蚂蚱;阴雨中,无人的田地里,饥饿与馋嘴的他们一起摘豆荚偷玉米;星光下,空旷的老屋中,他们又一起烤田鸡,烹青豆。。。他们欢快的笑声常常惹得小伙伴们羡慕不已。可是这一切却都模糊不清了,像隔着细细的雨帘,也像是在雾中,什么都影影绰绰的看不清。他轻轻地抹了把眼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有了嫌隙呢?是白哥担任了那个部门的要职以后吗?还是在他尚为职员时,这种裂痕就已经存在了?仿佛是,又仿佛不是。还在大学毕业时,他是不是就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他记得,在那个告别的凄雨冷风的日子,他曾有过一种莫名的感觉,那种感觉,如潮水一般慢慢地漫过他的心头,也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打了个寒噤,他忽然觉得他终有一天会和白哥分离,尽管他自己当时也觉得那种想法儿很好笑很好笑,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在心里自嘲似地想,“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们是从小的好哥们儿铁哥们儿”,然而那种感觉却那么强烈......竟使他有一点儿害怕。

如今......梨,离;双梨,双双离。

他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夕阳西下,北方春天的黄昏还相当寒冷。他裹紧衣服站起身,一步一回头地朝山坡下走去。

“唉”,双梨树在他身后发出一声悠长而深重的叹息,它明白,无论黑孩还是白孩,他们都不会再到这儿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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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月下的清辉点评:

发小,从小就形影不主的玩伴,小说讲述了两个人在一起时许多天真的童趣。由于志向不同,最后两人于双梨树下分手,去寻觅各自的人生。最后双梨树谐音离,似乎有什么隐喻。只留下黑孩独自的叹息。

文章评论共[2]个
月下的清辉-评论

这世上除了父母,再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所以当有人对自己好时,关心自己的喜怒哀乐时,会为自己辗转反侧时,都是值得珍惜的美好。 /微笑 午安!at:2013年05月22日 中午1:51

格子调-评论

夏日抖抖蝴蝶袖,别人没有咱会有,夏日秀秀啤酒肚,福气纵横是肥肉,笑一笑,溜一溜,夏日清凉尽情收,转一转,走一走,潇洒出行不害羞,写作辛苦,祝夏日快乐~~~(:012)(:011)at:2013年05月25日 晚上7: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