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公

本家太爷爷有个同母异父的兄弟，也就是太叔公。这并不是什么桃色事件的产物，只是那个时代背景下的一种特殊情况。爷爷的爷爷死的早，爷爷的奶奶在家族长辈的劝说下，就再续了一个丈夫。后来，就有了太叔公。

太叔公膝下无男丁，太爷爷的三儿子过继给了他。这么一来，就等同于回到了本家。后来太叔公有了两个孙子和两个孙女，也就是我两个叔叔和姑姑。他很高兴。他非常喜欢他的小孙子，因为他说，这个孩子是状元之才。的确小叔很厉害。高考那年，发着高烧一样考到了天津大学。后来小叔就成了父亲教育我的活教材了。但是我讨厌这样的模板教材。

太叔公的本行是看风水。在最后的几年里，经常带着罗盘在十几公里范围内转悠，最后在一个山头上找到了一片地方，他说那里就是自己的归宿。

我出生后的那几年，也是太叔公的最后几年。我成长着，太叔公衰老着。在我四岁那年的一个下午，我到太叔公家里讨口茶水，出门的时候被太叔公叫住了，他摸着我的头，说：“你没有天命，却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是什么，我看不到，看不到啊。好好努力，好自为之。”这些话，我只记得最后一句，好好努力。因为大人总是要孩子好好努力。但是路过的奶奶都听到了。

没多久，太叔公就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由人变成尸体。大家都在哭，我突然被笼罩在一种十分恐怖的气氛中。

本家太爷爷

四十年代，本家太爷爷和他的长子被大俞山的海盗抓走。理由很荒唐：杨家有私枪。后来家里用两大箩筐的大洋把人换回来的。那时候家里还算是地主，有点家底。但是换回来的太爷爷的眼睛瞎了。这段往事给我的记忆就是大俞山人不厚道。

我只能通过爷爷的口述去揣摩太爷爷。因为太爷爷死的时候来不及照相。太爷爷死的那天，是父亲刚出生十天。奶奶说，那天上午，在门口晒太阳的太爷爷突然叫着她的名字，说：把小孙子给我抱抱。奶奶把父亲抱给了太爷爷，那天中午，太爷爷就昏迷了，到下午的时候，就走了。

关于太爷爷的事情，我知道的非常少。但是三叔婆（过继到太叔公家的叔公）却有一段记忆。那时候她怀着小叔，一天晚上，她的梦里有一个瞎眼的老人，延着墙壁摸索着到了床边。三叔婆问，你是谁？老人说：你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孩子还好，不要担心。后来，人就消失了。后来叔婆问奶奶，这个老人，奶奶很肯定地说，这就是太爷爷。

太奶奶

路边的房子已经被改造得面目全非。老街拓宽成了大马路。

十几年前，太奶奶最喜欢坐在公路边的房门口，看着外面车来车往。

爷爷是过继到太爷爷家的。太爷爷和本家太爷爷是亲兄弟。但是太爷爷一直没有儿子，本家太爷爷就把爷爷过继给了太爷爷。就在爷爷到太爷爷家后，太奶奶就生了一个叔公。后来，叔公的老婆，成了这个家族的罪人。

太奶奶对我很好。我记得每次我去路边的房子，太奶奶都很高兴。太奶奶喜欢我这个曾孙，虽然不是亲生的。

但是后来，爷爷和叔公起了冲突。因为叔公认为爷爷会和他争家产。太奶奶的一时糊涂，支持了叔婆。爷爷一气之下，回到了本家。后来就没再和叔公一家有来往。叔婆为防爷爷回去要地契，就把地契烧了。这种做法等于是把房子一把火烧了。

不久以后，路边的房子卖了。因为叔公家债台高筑。没过多久，他们逃到了福州。那一年，我在另一个城市读书，没有太奶奶的消息。后来，却听说，太奶奶去世了。

爷爷奶奶没有计较那些过去，每年的生辰祭祀，一样有做太奶奶那一份。

上世纪末，奶奶生病了，病得有点厉害。奶奶去请灵媒，把太奶奶请回来。因为奶奶觉得是太奶奶阴魂不散。被太奶奶“上身”的灵媒说，不是她做的。说是命数到了。她很感谢奶奶每年帮她做生辰死祭。但是老街那些逝去的老人却不让她进家门。说大家都认为那件事情太不道义了。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这是奶奶经常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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