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那双眼睛
文/紫竹心
白发，何止风中飘扬
一
“白发老头”是我给高三语文老师取的外号，原本是偷偷的，可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不小心，就传遍了全校，最后，传到所有的老师耳里，当然，也包括“白发老头”自己。
“上课”，“起立”，“老师好！”，“同学们好！”不等老师点头，我早就一屁股坐下了，不单是先行坐下了，还背对着老师，双手拽着陈军的作文本不撒手。陈军拿我没辙，只好乖乖投降，把作文本给了我。我得意地冲他一笑，回头。哎哟！脑袋撞啥了？扭头一看，坏了，不偏不倚，正好撞在“白发老头”手里拿的语文书上。我挠了挠了脑袋，嘟着嘴望着他，心想：这下完蛋了，卯不准会给拎到班主任严老师那挨训。要知道，严老师可不单单是姓严，他训起人来可厉害来着。
“杨小冰”
“到”
“白发老头”笑眯眯地盯着我。我的头皮麻了，“要命啊，要杀要剐，赶紧啊，别这样盯着我！”我一边揣摸着他的心思，一边斜着眼睛看他。
“杨小冰，你来说说行文的三大特点？”
“回老师，行文一要流畅，二要自然，三要随心。”我压根就没思考，胡乱答了出来。
“好，那我再问问你，行文的思路是什么？”
“回老师，行文的思路嘛，就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顾不了许多，管它对与不对，反正蒙混过关就ok。
“嗯，杨小冰，你再说说行文要注意些什么？”
“回老师，这个嘛，第一不能胡乱编造，故事情节要前后关联，有一定的逻辑性。第二，不可造词造句，要顺其自然，融情于文。第三，写情写景时要相辅相成，不能添枝加叶，画蛇添足。第四，……”我信口开河，摇头摆脑，忘了我还在考察期间，表现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杨小冰，你为什么要抢陈军的作文本啊？”
晕，原来在这等着我的啊！全班同学都在下面偷着乐，等我看我出洋相呢！
“回老师，陈军的作文写得好，我想向他学习，就抢了过来。”我话音一落，全班同学哄地笑了起来。
“安静！”
“杨小冰，你说说看，陈军的作文哪里写的好？”
“回老师，”我一边说，一边翻开陈军的作文本，“陈军的作文得分95说明这篇作文在老师的眼里是优秀的，老师既然肯给这么高的分，肯定有老师的道理的。”
“杨小冰，我没让你说老师评分的理由，我是让你说说你觉得陈军的作文哪里写的好？”
“回老师，我刚刚抢到手，还没来得及看呢，怎么说得出哪里写得好，哪里写得不好啊？你总得给我点时间看看啊！”
“杨小冰，你很诚实，没有信口胡说，坐下吧！下次上课要遵守纪律，跟同学交流作文，也不是要用抢的。”
“是，老师！”
也！过关罗！不用面壁了！
屁股刚一挨可板凳，陈军就在背后用手戳我：“你胆也太大了，连‘白发老头’也敢糊弄！”
“你早点把作文本给我不就结了吗！”我恶狠狠地回了一句，右手握拳，冲他挥舞。
“这堂课我们讲散文的写作要点，大家注意听讲。”白发老头一边讲，一边顺势用书本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我赶紧一缩，躲了过去。
……
叮呤呤……叮呤呤……
下课铃声响起，我正得意洋洋地收拾战利品――陈军的作文本，冷不丁听见白发老头一声喊：“杨小冰”
“到”我下意识地回答。
“杨小冰，明天早自习前，你把读陈军作文的读后感交到办公室，要求详细分析陈军作文的优点与缺点。听清楚了没？”
“听清楚了，老师！”我哭笑不得，这哪门子的事啊，我抢了一个烫手山芋，这回可有苦头吃了。
白发老头看也不看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倒是陈军在我背后鼓掌，幸灾乐祸。
“哼！写就写，咱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就是一篇读后感吗？谁怕谁来着！”我趁陈军不注意，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抱着作文本就跑。
二
第二天，早自习前，我跑进语文办公室。“老师，交作业！”“嗯，放在这吧！”白发老头头也不抬，就这样打发我走。
上午没事，都是其他老师的课。我这小淘虽然捣蛋，但也不敢不听讲，再说了，这些功课有一定的难度，不动点小心思，还真难以对付。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白发老头的课，我心里想着早晨他那副不搭不理的样，有些忐忑：这老头，该不会又出什么新折子折腾我？陈军也怕我挨骂，悄悄地问我：“杨小冰，你那读后感写了没？”“写了，写了一大篇呢？”“真的？”“当然是真的，我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呢！”“你该不会又信口胡说吧？”“没，我哪敢啊，那老头非杀了我不可！”
“上课”，“起立”，“老师好！”“同学们好！”
“陈军”
“到”
“你来朗诵这篇作文”
“是”，
“读陈军的作文《风中的白发》有感，‘风中的白发是妈妈轻抚的琴弦，风中的白发是爸爸扬起的风帆，踏着诗的曲韵，我迈步人生，勇往直前。’开门直抒心意，把对父母的感恩用诗一样的语言徐徐铺展，而后，笔锋一转，用质朴的语言描述了爸爸妈妈在我成长道路上所做的点点滴滴，……”
陈军一字一句地读，我东张西望地瞧，这臭老头葫芦里卖什么药啊？折腾我就得了，干嘛还要让陈军陪审啊，该不会他脑子进水，把我们给扯到一块，拿去当什么典型，游行示众吧？可我瞅那白发老头没什么古怪的表情，只是笑眯眯地走来走去，摇头晃脑地，好像在欣赏着什么。可恶，臭老头！你要是不放过我，我也跟你没完！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军总算读完了。当他合上作文本，正准备坐下来时，白发老头发话了：“陈军，你觉得杨小冰点评的怎么样？有没有说出你行文的意图？说对了哪些，还有哪些没有说到？”
嗬，臭老头，有你的啊！赶情你这样捉弄人啊！要我写读后感，又要陈军反评我，这样一来，我和陈军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谁也脱不了干系。得了呗，你还不如把我直接交给严老师，我自己犯的错，我一个人承担，不连累陈军。
“回老师，杨小冰的读后感说到我心里去了，她的分析很正确，正是我行文的意图，是我想要表达的内容，没有半点虚夸和扭曲原意。”
要命，陈军，你就说我乱写的得了，干嘛顺着白发老头的说啊，这下惨了，他准保认为我们有问题，回头再来个“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得谈情说爱”可就惨了，不是也说成是的了，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现在是如坐针毡，悔不该当初。
“好，陈军你坐下，杨小冰，”
“到”
“你把陈军的原文给大家朗读一遍”
“是”
平时说话挺流利的我，万般无奈地站了起来，嗑嗑巴巴地朗读了起来。
“停，杨小冰你坐下，罗晶晶你来朗读。”
“是”
听着罗晶晶流利的朗读，我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这回可是惨到家了，烫手山芋还好点，烫就烫呗，至少还可以吃二口。我看我是抢了一颗地雷，只要白发老头一拉绳，我就得灰飞湮灭了。自己牺牲倒也算了，还连累了陈军，真是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
“好了，同学们，二篇文章你们都听了一遍，你们大家点评一下，这二篇文章哪篇好，哪篇不好，好在哪，不好在哪？”
“老师，我觉得二篇文章都好，陈军的文章情感自然流露，把对父母感恩之情描述的非常到位，杨小冰的读后感则把这种情感解释得更为具体，更把陈军的思想从文字中解析出来，让大家更能读懂、读明白。”
“老师，我觉得陈军的文章行文非常流畅，有诗一样的感觉。杨小冰的则直接，浅显易懂。”
“老师，我读陈军的文童有的地方不大理解，读了杨小冰的读后感后，就一下子明白了。”
……
“同学们分析得不错，现在如果请你们给杨小冰的文章打分，你们会给多少分？”
“95分”
“95分”
“大家想知道我给杨小冰的读后感打多少分吗？”
打多少分啊，该不会不及格吧！趴在桌子上的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评了一堂课了，也该杀头了哦！
“我给杨小冰同学的这篇读后感打了满分。！
“满分？”我简直不相信我的耳朵，同学们也重复着老师的话，太不可思议了，这篇文怎么可以打满分啊？
“是的，是满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我坐直了身子，充满疑惑地看着白发老头。老师，你该不会是让我气糊涂了吧？开什么玩笑啊？作文给满分，这可是天方夜潭呢！
“严格的说，作文是没有满分的，再完美的作文也有缺陷。我给杨小冰的作文满分是有三个原因的，其一，杨小冰非常认真地品读了陈军的作文，达到了交流学习的目的。其二，杨小冰用心分析了陈军作文的行文思路，有益于提高自己的写作能力。其三，杨小冰同学非常诚实地点评了陈军作文的优缺点，这是最难能可贵的。文，贵在诚，用心说话，用爱写实。我们学习写文，并不是要求你们每个人成为大作家，写出世人惊叹的奇文、美文，而是要求你们写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文字首先要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同学们，你们记住了，作文先做人，只有做一个正直、善良、诚实的人，你们才能写出真正的文。希望你们像杨小冰同学学习，写出属于自己的文。”
三
“杨小冰”
“到”
“告诉我写作的技巧是什么？”
“回答老师，写作的技巧就是无技巧。”
“对，但也错。”白发老头在讲台上走了一圈，在黑板上写下二个大字“技巧”，然后，回个头来，笑眯眯地望了一眼下面的同学。
“谁能告诉我，何为技巧？”
“比喻”
“拟人”
“排比、比较”
“象征”
……
“对，你们说的通通是技巧，但――――通通也不是技巧！”
“杨小冰”
“到”
“你刚才说写作的技巧就是无技巧，解释一下！”
要命啊，怎么又是我啊！这白头发老头看来是跟我耗上了，自从得了那个满分，就没一天清静。“杨小冰”三个字都快成炸雷了，只要一听到这三个字，我每根弦都绷得紧紧的，闹得半夜睡觉，老爸老妈在旁边谈起我，我立马就从床上翻起来：“到”，老爸老妈当我得了癔症，又是拍又是哄地瞎担心。
“回答老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句话是名人说的。”哼，你慢慢去解释吧，我啊，嘿嘿，偷懒哈。
“杨小冰，你好好想想，你平时写作是怎么写的？有没有刻意去应用比喻、拟人一类的技巧啊？”白发老头口气温柔得像个婆婆，可是我一点也不感动，我只想偷懒。
“有，有一点。”
“只一点，对吧？”
“也不完全是，有时想半天呢！”
白发老头见我如此回答，用手挠了挠脑袋，走下了讲台，走到我和陈军所在的过道里，用手敲了敲陈军的桌子：“陈军同学，你来说说，你有没有刻意去用那些技巧啊？”
我趁老师不注意，回头冲陈军挤眉弄眼，陈军也偷偷地跟我比手势。
“回答老师，我有时也要想半天，还经常想不出来该用什么技巧来表达。”
看着陈军一本正经地回答，白发老头又用手挠了挠额头，略微沉思了一下，说：“这样吧，我给大家出个小题目，限时一分钟完成，谁先完成谁这个星期就不用交作文，可以获得半天休息时间。”
也！太好了，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快出题吧，我可是现在就想去青龙山玩！
“别吵，题目很简单，一个字，春，但要求是一分钟内写出一句描述春的句子，记住，一分钟之内完成才可以获得奖励，超过一分钟不但没有奖励，还得罚写一篇作文。大家准备好纸笔，开始！”
“春，举着小草的心思，绿了。”
“春，牵着风儿，跑进了原野。”
“花儿笑了，春天绿了。”
“春天来了，小草醒了。”
我们交上去的纸条，老师一一念着，那一头的白发左摇右晃的。
“杨小冰，这是你的，春举着小草的心思，不错不错，春天有手没，小草有脑袋没，嗯？”
“老师，我们可以想象春天有手啊，也可以想象小草有脑袋啊！”
“陈军，这是你的，花儿笑了，春天绿了，花儿有嘴没，它怎么笑啊？”
“花儿开了，不就笑了呗！”
“还有李倩，这是你的，春天来了，小草醒了，小草怎么醒啊，它在哪睡着了啊？”
……
晕，上当受骗了，这个臭老头，居然拿我们当三岁小孩忽悠，看来，青龙山是没得玩罗！
“好啦，同学们，闲话不多说，你们都能明白写作的最高境界――无技巧写作。把所有的技巧熟记于心，把它们当作你们随身携带的物件，随时取用。如同你们吃饭时，自然地拿起筷子，自如地送进口里。如同你们提笔写字，不用任何人指点，就知道拿笔拿纸。”
“好啦，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作为奖励，这个周末组织去青龙山郊游，不过嘛，回来后一人一篇游记，篇幅不限，开心写作就成。”
也！青龙山，我们爱你！也！白发老头，我们挺你！
2013.05.2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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