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

豹子（作者：刘磊）

1.

豹子，身披黄金

怀抱忧伤

在它经过的路上

豹子

豹子（作者：刘磊）

1.

豹子，身披黄金

怀抱忧伤

在它经过的路上

金钱洒落一地

2.

豹子，血性的奔跑

持久、亢奋……

黄袍加身

巡狩边疆

3.

豹子，骨感

消瘦

当它归来时

太子已长大成人

2006-01-26......

豹子本身就是一个意象：它集流畅的线条、斑斓的色块、矫健的身姿、迅捷的速度，以及安静时也不可测的、向四周扩散的隐隐的喘息于一身；风吹草动时，任何一片叶子也是一头豹子。捕获《豹子》就要捕获住它的结构，抓住它的特征，并委以鲜明的形象。《豹子》一诗的作者刘磊就是一位较出色的猎手，他逮到的这首《豹子》简洁而流畅，语言冲淡又意深。

艾略特说：“我们大部分批评家从事一种烘托轮廓的工作……”，我想我也不例外。

——1，“豹子，身披黄金/怀抱忧伤”，作者不仅仅直接从事物的外表去提取现象，他从整体的一头豹子身上，摘取黄金那样的色斑，再将色斑固实为勿容置疑的黄金，就不再是简单的临摹了：它有了黄金的质地和重点突出的光芒；然后出现了“怀抱忧伤”（注明一下，这四个字与前四个字“身披黄金”是呈并列关系的，都是由诗的开头“豹子”二字直接派生而来，与身披黄金没有因果关系），这“怀抱忧伤”不再是从事物的外表特征，而是深入到事物的心理特征中去了。豹子天性是孤独的，正如其他的猫科动物那样，譬如狮子，譬如拜伦所言：“狮子总是孤独的，我就是这样”；孤独带来了忧伤，是由于它超凡的速度拉开了与其他动物间的距离？还是由于心灵空间的无比广大，因望不到边缘而徒生忧伤？作者不作回答、不作交代，只冷冷地带出下面一节——“在它经过的路上/金钱洒落一地”，它经过的是什么样的路？走的是否是自己选择的荒僻的路？作者仍不付诸笔墨，但提供了答案，那就是“金钱洒落一地”。什么样的选择，就会产生什么的结局，豹子抛弃了外在的炫耀，它肯定走了一条非凡的路，致使，为了不使黄金成为它自我道路上的锱重，故而将金钱洒落一地，而那洒落，不是诱饵，不是让他人来追随自己，而拿黄金来作为追随它的回报，它既然把金钱洒落一地，在洒完后的漫漫路上，陪伴它的必将是它的影子。一头义无反顾的豹子的形象就这样在作者的笔下呼之欲出了。

——2，“豹子，血性的奔跑/持久、亢奋……”，原本以为，豹子将在这一节里有所发展，有所升华，但出现在我眼帘的，却是一头表面化的豹子，失望！“血性的奔跑”，血性是豹子最真实最原始的动力，野蛮而有力，作者捕获到了关键，而接着出现的仍是血性的延伸，而不是诗在继续中的延伸和拓展，而是惯性带出来的两个单词：持久和亢奋，（其实豹子并不持久，它们在短距离的冲刺时有亢奋，但并不持久），这是刘磊草率的结果，对自己的原始状态太过自信的结果，而那种自信建立在尚未使自己根深蒂固形成强力的基础上的。一笔带出了两个浮词，就如喉痒很容易带出咳嗽和痰液一样，虽然自然，却无关乎诗本身。短诗，需要提炼，应该如马雅可夫斯基所言（大意是）：“一克镭，需要多少吨语言的矿藏”，短，本能的写，人人都会；我承认刘磊有天赋，也许，只不过我选取的该首诗，并不是刘的最爱而已。——“黄袍加身/巡狩边疆”，诗到这里却又峰回路转，我想的是，刘磊该不是故意先拙后蓄，拙蓄兼备吧？这里有大材小用之感，隐含着豹子那种孤傲，不合群，不入流；曲折地表达着一种对诗的看法，那就是：当自己的诗越来越不随俗流时而造成的那份清高，当他人越来越不理解自己时而产生的自我流放意识，无论哪一种，那都像是唐朝诗僧寒山那样地卓绝而不幸，而注定将自己发配到山洞里去体验被雪藏的滋味。“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也许被发配到边疆，反倒因没了骚动而沉潜，可以安心地做自己的学问。而我的发散性思维的那一部分，从另一角度对我说：那俨然已不是一头血性的豹子了。

——3，“豹子，骨感/消瘦　当它归来时/太子已长大成人”，这头豹子由于厌倦了腥风血雨，或因多读了林黛玉和李清照的前半部分，渐渐有了骨感美；或又因为狩猎边疆时逮不到藏羚羊，而为此消瘦。反正是消瘦了，“为伊消得人憔悴”了，伊是它的信念和支撑，在这里伊可以不是一头母豹子或者是一个女人，但必须是能支撑得了它的东西，譬如诗歌。它把自己心爱的孩子留在老地方，那孩子仍然是种象征，或是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典故，它把它的孩子留在原地，要它像座塔那样不为东西南北风所动，它留下的是它未竞的事业，它离开时告诫它的太子：“草深多野鹿，岩高獬豸稀。”它的孩子，那太子，点了点豹子特有的、抬不起来的头，说：“当你归来时，爸爸，我已长大成人。”我的长大意味着无数语言被消灭，无数诗篇的骨头被我搭成信念的教堂；是我无限的速度，不能抵挡。

赵阳　于2006-3-31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