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官菲，孟官菲！”我听到有人在外面呼唤我的名字，我挎出门来，看到跟我同路去上学的同伴站在不远处的小路上。

我回头把书包提在手上，还没来得及挎上就跑，今天天气突然变了，要下雨的样子，阴沉沉的。在樱桃树上摘樱桃的妈妈看到我了，在樱桃树上扯着她那大嗓门怪我：“还上课呀？不是领导要来检查嘛！别到处去疯，在家跟着摘樱桃。”

我不想说话，妈妈总是不相信我，你看她还大着嗓门：“小美，你们还上课？”跟我的小美只好解释说：“那来检查的领导不是教育局的……”妈妈信了，却还是大嗓门招呼我：“放学早点回来，跟着摘樱桃，天下雨就要被打烂了。”

我很不耐烦得回了一句：“知道啦！”就跟小美往学校走，走到半路有一个大龄男生突然撞到我身上来，边上那吊儿郎当的家伙就笑起来，笑得很放肆，嘴里说：“孟官菲，他说你奶大，要娶你当婆娘。”我最恨这些胡说八道的男生了，猛甩了书包过去砸他，骂他：“你不娶你妈。”大龄男生赶忙躲，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怪不舒服，这大龄男生说来也好玩，有时候有男生跟他开玩笑，开过火了骂他娘和奶奶，用脏字“日”，他总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走！走我带你去，你不是要日吗？”那些男生就一阵大笑，笑声里都有占了人家便宜的快意。

到学校的时候，天更加阴沉了，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只是使劲憋着才没淌狗尿。

我们的班主任在朝着一个秃顶西装男点头哈腰，他姓施，叫施无仁，他介绍自己时特意强调不是施无能，我们从此后私下都叫他施无能了，也有讽刺他无能的意思，你说他吧？改一次作文要十天半月，有时候还一个字没写，等得我们心那个凉呀。

施无能招呼我过去，因为我是班长，他有事总用那耸拉的手在半空招呼我，我过去，看到还有我们的校长也在，秃顶西装男还很亲切地喊我们校长：“吴德老兄！”施无能招呼过几个女生来，也是我们班的年纪大一点的女生。

我在心里纳闷，这老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平时有事都叫班上大一点的那些男生。

吴德走过来了，看看我们几个女生，又看看几位穿了西装的领导，对我们说：“今天你们几个跟这几位叔叔去吃点饭……”我想：好啊！这不是天上掉了馅饼嘛。

你不知道，我虽然还在走读，但自从学校开了食堂，中午就在食堂吃饭，还没一个学期呢就吃得我没了胃口，我没有想过吃饭这种美好的事居然会让我想起来就怕。因此听说今天能跟几位叔叔去改善一下营养，那是求之不得呀。

我边上的几个女生却莫名其妙小声啜泣起来，她们声音不大但我听得很清楚，她们说：“我要回家。”

我就觉得奇怪了，她们平时都说我少跟筋，我看她们几个少跟筋才对，这好不容易可以改善一次营养还哭，还要回家？真是搞不懂。

施无能跟其他到学校的同学说今天不上课了，大家回家吧？施无能这一说说得我边上几个女生更加想回家了。

天更阴沉了，如果把这天比作人，我想用农村骂人那句话最合适了：卖马肉的脸。是的就是一副卖马肉的脸，像谁欠了它钱。

你别说如果天下起雨来，我家那些樱桃就要遭殃了，这我可见识过，往年的时候那些还没熟透的樱桃就被雨一打，打得伤痕累累。

校长安慰我们说：“几位女同学别难过。不就是吃饭嘛？还哭！今天不能回来就明天一早回学校，继续上课。”

我听了更是郁闷，吃饭难道还能吃他妈一个晚上，这吃的哪门子饭？就我家那猪吧？吃食的时候挺细嚼慢咽的，吃一顿也顶多一个小时，就不知道被我妈咒过多少回？有时候还直接被哄到圈里面去！难道说，难道说这几位领导比我家那猪还难侍候？

这时我注意到秃顶西装男在看我，不对，是瞟才对。其实说白了吧？跟刚刚那撞我的男生，就刚刚那老妈都愿意让人家日的流氓没什么两样。

我们去的是一个酒店，我们镇上最好的那个。平时我们都只站在门口，几个同学还信誓旦旦说：等考了大学以后有好工作，就天天来这吃饭。

说这话的还包括一直跟我同路作伴的小美，可是今天不知道她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眼看那些信誓旦旦的东西就要实现了，却挺没出息的对我小声说：“我要回家。”几个女同学也对我说：“我要回家。”我说，说回家回你妹，改善营养这样的好事都不乐意了，可是在她们的情绪影响下，我也想回家了。

天也挺抒情的，见几个女生要哭，还自作多情地也开始哭了，你说吧这老天瞎凑什么热闹？就算我们全部哭了，也不缺老天一个呀。

我只知道，我家那些樱桃，包括没熟透的樱桃要遭殃了，老天，你到底有没有眼睛啊？你是瞎了眼睛还是怎么？连这样没熟透的樱桃都不放过。

走到柜台前的领导和校长在里面招呼我们说：“你们，你们六个进来。还害羞不成？”我们只好进去，进去后我们到了一个很大的圆桌子边上，桌子被大红布盖着，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一片灿烂，几位领导脸上也是一片灿烂。

那秃顶西装男挺客气的，站起来，手里端着酒杯：“吴德老兄，我敬你。来！大家一起喝。”我们几个女生的杯子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酒，我们只好端起来，秃顶西装男照顾我们的样子：“几个女生，随意。”我唇边只沾了一点酒，那酒味就熏得厉害，辣辣的。

但我还是鼓着劲喝下去一小口，其他女生也跟我一样。我们虽然只小学六年级，但我们已经知道了人与人互相给点面子有多重要了，别说这些领导校长面子大，就是我们那班主任施无能，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写作文的时候写了他，再夸他一点，分自然就要高一点，我们班就有几个深谙此理的学生经常这样做，因此很吃香。真的不骗你！

接下来我们也陪着喝下去，每一次都只是象征性喝一点，但到后来还是头晕晕的，看人也模糊。

我有同学已经爬在桌子上了，我勉强能支撑住但感觉头重脚轻，我敢保证我如果站起来，可能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也还是模模糊糊地，我感觉到有一个人将我抱在床上去，然后解我衣服，我在恍惚中像在做一个梦，而且是一个恶梦：那手脱了我的衣服还不罢休，似乎要脱我裤子，也不像脱，而是四处乱摸，我在半醒半睡中感觉到那只手，又大又粗又丑又无耻，直往我羞处挠挠……

我想挣脱，但没有力气，像在做一个恶梦，自己害怕得厉害可是总醒不过来……

我是被妈妈的大嗓门叫醒过来的，依然是那我听了就讨厌的大嗓门，可是我醒过来，没听到我妈妈的声音，也没看到昨晚上的领导和校长，只看到我们班主任站在门口抽烟。

我用被子裹住身子，四处张望还是找不到我的内裤，内衣也被扯得东一件西一件。我没有把衣服脱光了睡觉的习惯，从我记事以来这是第一次。

我只好穿了外面的裤子，听到有女同学说，没有说回家，而说：“疼！”我也疼，我看到她们掀开的床单上，有一抹红，刺眼的红。

这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马上就听到了我妈那大嗓门：“孟官菲！孟官菲你一晚上死哪去了？”我们已经穿了衣服，要走出去的时候妈妈进来了，一把抱我在怀里，却骂了起来：“这些狗娘养的。畜生……”

跟着进来的班主任施无能拉被子盖住了床单上那一抹红。

天已经不再下雨，我跟妈妈回家来，看到樱桃树上那些没有樱桃叶子保护的没熟透的樱桃，被雨打得开了花，脸上湿漉漉的，像找不到妈妈而刚哭过，没来得及擦眼泪的孩子。

樱桃树也沉默，每一片叶子都在沉默，因为老天没长眼，它们都湿了，都伤透了心的样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