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兵　

文/故乡月明

1974年10月我以吉林省m县t公社业家大队民兵连连长的身份被推荐到入伍服兵役的行列。　

在那年月作为一名知青，如果选择招工，从城里来再回城里去，感觉邮路有些太短。选择上学呢，因张铁生白卷先生的前车之鉴亦有些不耻。如果是接班当干部就地干革命呢，到是很有些机会。已经是民兵连长了，况且还荣幸地成为地区行署的标兵民兵连长，估计不太难。然当时的父母官大队书记穆文举私下传递来一个信息，就是必须考虑和其两个女儿中的一个订婚，则前途无量。他的大女儿朴实敦厚，芳龄二十有一，年长我三岁，印象不错。他的小女儿念高二尚未毕业，芳龄十七岁，有些太小了哦。当时我父亲月工资是138元，我们县长的工资大约在71元左右，我们公社书记，一位老干部的工资也仅仅是58元。别人告诉我说我父亲的工资比地区行署专员的工资还要高出许多。我就妄加猜测那个大队书记大概是看好我父亲的地位了吧！其实呢，我也听说我们的大队书记比公社书记还爷太，大队的大姑娘、小媳妇只要是让他瞄准上了，也就　ba　jiu不离十了。书记走路有些踮脚，背后人家都叫他穆瘸子，他自己吹嘘是学大寨修梯田烙下的病根，知情人背后说是他半夜上人家小媳妇床，被发现追赶跳墙逃跑摔坏的。所以我激流勇退，就选择了当兵，到解放军大学校去锻炼锻炼。　

当时在我县有两支部队在募兵，一是大连卫戍区，一是沈阳装甲兵。我对这两者的区别属于一无所知那种，然而接兵的干部中有一位排长（后来才知道其系代理排长）对我说：兄弟，要当兵就去野战部队，卫戍区属于站岗放哨的那种，没意思。这代理排长身高1.76米，风纪严谨，不苟言笑，令我肃然起敬，我就跟着他来到了沈阳装甲兵五师十八团新兵连。这时我才知道我那位领兵排长系我们新兵连代理连长，叫毕书生。同时还知道他是我们团军事素质考核最优秀的标兵。我们老团长系抗日干部，比较注重军事人才，所以毕书生就成了我们新兵连代理连长。　

新兵连集训两个月后我被分配到一营一连一班，没想到我的班长竟然是毕书生，我有些莫名其妙，但没敢吱声。下连队以后一切都还适应，只是晚上站岗两小时且不得离开哨位五米的军纪难为了我，尤其当时已经是严冬，两小时只能在五米距离以内站岗放哨，真真地是很纠结啊。有一天晚上我的下一班岗哨恰恰也是新兵，他睡过了头，没来换岗，他的下一班自然也没人招呼，我就在五米距离以内整整站了6小时的岗哨，事后知道当天夜间的温度是摄氏零下29度。当军号响起的时候，我被送到了团部卫生队打吊瓶。事后老班长毕树生对我说：你傻呀，他们不来接岗你就回去喊他们啊，真笨。我不知所措。　

我们装甲兵部队，驻扎在辽宁省的西北部，是预防前苏联的前哨阵地，没有野营拉练的任务。我们团教导全团官兵的一个最最直接的宣传语是：你们每个坦克班都是亲兄弟，苏修的一发炮弹过来，你们生在一起，死在一块，必须加强团结，保家卫国。为此我们每个班、每个排、连、团就以此为号召而紧密团结，无怨无悔。而班长毕书生呢，把紧密团结解读为效忠班长。他的臭袜子，每天都有人给他洗涮干净，他的旧军服是全团最最干净也是最最酷毙的军服，但是都是入伍的新兵给他洗涤的。每天晚上临睡觉之前必须有新兵为他端来洗脚水，帮助他洗完脚再搓搓捏捏　an　mo　后才算是完成全天的工作。如果哪位老兵回家探亲，回来后第一个拜访的不是连长，不是排长而是他毕书生，而无论这探亲回来的老兵是那个排、哪个班的，这几乎成为了惯例。对此，我不以为然，他呢也没难为过我。不过我听其他老兵讲过，毕书生的名言是：如果连班长的袜子都不能洗干净的人，就不配在一班混。　

有一天轮到我给班长洗袜子、洗脚了。我把他的袜子放在水里涮了涮就晾晒出去了，洗脚水给他端过去，但是我拒绝为他洗脚。他也没说什么。没过五天，全团在午夜三刻紧急集合，连夜行军60公里。我们班是全团第一位到达指定地点的，清点人数时少了一位，再回去找，闹了个全团倒数第一。这个战士就是我，因此我被发配到炊事班帮厨，洗菜、刷碗、喂猪什么都干，这一帮就帮了两个多月。　

在炊事班，我在连事务长的栽培下练就了蒙眼切菜的功夫。就是用一条干净的毛巾蒙住双眼系扎在脑后，左手立起轻轻扶住要切细的蔬菜，用手背篦住上下翻飞的菜刀，右手持刀要把手腕轮起来，一口气地轮下去，看谁在规定的时间切完全连一顿饭的菜蔬。我曾一举获得全团炊事班表演赛第一名。不久后毕书生把我要回了一班升任副班长。当了副班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班长毕书生提意见，希望他不要让新兵给他洗衣服、洗脚。他可到好，回答我说：新兵蛋子，你懂什么？弄得我一头雾水。

毕书生就是全团的标准，他是爷太，比我们大队书记还爷太。然他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全团的坦克保养我们班历来是第一。坦克机枪的拆解和组装我们班是全师的记录：41秒，是毕书生创造的，他也常常以此为荣。当我创造了在37秒内拆解、组装坦克航向机枪的记录时，他已经是我们全师的军事训练标兵了，还兼任一排代理排长。听老兵说，当时的李德生将军系　zhong　gong　中央副主[xi]，兼任沈阳军区司令员，老人家看好的就是李德生将军是带兵的行家。当四人帮倒台后，李德生将军仍然是沈阳军区的司令员，肩负着守卫国门的重任。所以老班长毕书生长青不老，那一年他才26岁，如果没有意外，应当是前途很辉煌的吧。

1975年2月4日19时36分，辽宁海城地区发生了7.3级的大地震，震源16-21公里，波及大连、营口、锦州，内蒙的海拉尔等地区，并且波及到日本约2000公里的范围，伤亡约18300人，系我国最成功预报和伤亡人数最少的一次大地震。之后驻扎在锦州、阜新一带的39军、40军、装甲五师进入了一级战备。我们团驻扎在辽宁省距离锦州约60公里，距离师部阜新约70公里的易县。我们团的战略措施是：1、向全团进行预防地震的战略宣传，教育；2、每天每连部有两位专职人员进行地震观测预警；3、经常进行地震警报训练，目标是在地震来袭时必须做到拉出来，打出去，预防苏修的武装入侵。连续一个多月的地震预报、预防训练把全团官兵弄得筋疲力尽。

3月27日凌晨三时左右，我在地震值班岗位，此时我发觉营房的照明灯左右摇晃，接着就是大地在摇晃，感觉不妙，立即向团部带班领导汇报，他命令我马上返回本连驻地准备疏散。当我跑回连宿营地时，地震警报长时间鸣响，此时全排的弟兄已经在震荡中醒来，门窗开始碎裂，西侧山墙裂开一道大缝隙。士兵们当时很混乱，有的光着身体向门口冲去，有的一跃穿越窗户，逃出了营房，个别战士还以为又是演习呢而无动于衷。这时在我们排带班的庄副连长则把被子蒙在了头上蹲在墙角成龟缩状。正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我听到老班长毕书生一声断喝：都不要乱，听我指挥：二班长守住门口，开通所有的门窗，组织战士往外冲，士兵在前，干部在后；三班长，快速把冲出去的战士带到开阔地带坐在地上，不要乱跑；一班副跟着我断后。在55秒内全排战士全部疏散完毕。清点人数一人不少。此时只见毕书生又喊了一句：大家不要动，等我回来，喊着他就又跑回了营房，我也紧随其后。我见他推开了已经倾斜的门框，径直跑到了西营房里面的墙根，抗起一个人就往外跑，我也紧跟着跑了出来。刚刚离开营房，身后的房屋在发出隆隆的巨大声响后就轰然倒塌掉了。事后经过检查，我们排无一人伤亡。但是我亲眼见到我们的带班庄副连长面无血色，且其下身的裤子已经是水洗过的一样湿成了一大片。　

三个月以后我们团进行了抗震救灾总结表彰大会，我们连以无一人伤亡的战绩受到了师部的嘉奖。我们排以抗震救灾最佳组织团队而荣获集体三等功，带班的庄副连长因其“在关键时刻不顾个人安危，组织有序，措施得当，充分发挥了先锋模范作用，表现突出”，获得个人二等功并且当即任命晋升为连长。而老兵毕树声呢则什么奖励也没有。　

五个月以后老班长毕书生经连部上报团部批准光荣退役。　

老班长您现在哪里？您现在还好吗！　

-2012年元月27日21时于吉林通化，2013年3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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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