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一步步后退,白虎张着那血盆大口就要吞噬她整个身体,她一个激灵从睡梦中坐起来,满头大汗,拿出手帕刚要擦去头上的汗珠,就见丫环来报,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少奶奶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王老夫人满心欢喜,转身穿鞋,一个眩晕就要倒地,多亏丫环在一旁搀扶,才没有摔倒。
“老夫人,您这些天等待少奶奶待产,精神太紧张,也太累了。要不先去休息一会?”
“你先扶我去看看,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见见我的大孙子再说。”王老夫人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众人见老夫人到来,就纷纷退下,让出一条路来。
老夫人俯身安慰少奶奶,又见孙儿眉清目秀的样子,实是着人怜爱。
之后,老夫人回到房中,唤丫环去把管家叫来。管家放下手中的活,一路小跑到上房,问老夫人有何吩咐。
“财叔,你去把城东的刘一仙请来。”老夫人向管家摆摆手,示意让他快去。
“是,老夫人。”管家转身退去。
一盏茶的功夫,丫环来报,刘一仙到了。
老夫人急忙出来相迎,请他来上房坐。
刘一仙见到老夫人,就抱拳相迎:“不知老夫人招小的来,有何急事,不妨一说。”
“刘先生,不瞒你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把我吓的满头大汗地醒来,正巧赶上少奶奶生产。”老夫人将时辰以及梦中的情景一一叙述。
刘一仙听后,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大拇指在其它四个指头上来回移动,这样掐指一算之后,只见他双目睁开,黑眼珠向上一翻,只剩白眼仁,突然又转回来,手捋胡须轻轻一叹道:“老夫人的这个梦与新降生的小少爷有关。小少爷降生的时候正赶上白虎星下界挡了人家的路了,造成此子命中必有一劫,并且克父母,所以就得背井离乡,离父母远一些,命运多舛,直到中年以后就会安定平稳了。”
老夫人一听,眉头紧皱,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可怜的孩子。那这事,有没有可以破解的方法?愿闻先生一言。”
“这,这也好办,给他起个女孩的名字,能好养活一些,名字就按你家的辈份排下来叫诗敏,一个是诗才敏捷,另一个是有才华的意思。再给他定个娃娃亲,女方必须有大福大贵之命,方能保全你家孙儿命中的一劫化为乌有。至于其它,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老夫人吩咐丫环:“去账房那里取50两银子给刘先生。”
“老夫人,小的给您算卦,一文不收。方圆百八十里的,谁不知道老夫人心慈面善,这些年我也得到您不少帮助。再说老爷作古多年,全家老少,全靠您一人操持,不容易。我做的这点事,就全当给您家送贺礼了。”刘一仙立刻从椅子上下来,连忙作揖。
老夫人爽朗一笑,“一事归一事,这次的钱必须收,要不然我以后可不找你帮忙办事了。”
“好,好,小的多谢老夫人,改天小的再来恭喜老夫人,贺喜小少爷。”刘一仙满脸堆笑,起身告辞。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小少爷已经五岁了。
因王家已经撒出话去,要给小少爷定娃娃亲。不到半月的时间,媒婆们受女方之托就将比较门当户对的女方的生辰八字递过来,那年月,男女定亲必须有“八字”匹配。所谓“八字”就是出生的年月日时四柱配上干支。媒人提亲后,还要经过“开八字”“合八字”的程序。总之,很繁琐。
这一日,媒婆又送来两个女方的帖子,就是刘家的两个女儿,刘家人特意要媒婆将二女儿的帖子放在上面,大女儿的压在下面,因为二女儿文静聪慧,主要是比小少爷小一岁。而大女儿也是人中极品,就是比小少爷长两岁。
老夫人又找刘一仙来看,一看刘家二女儿的生辰八字,命中克夫,不妥。又看刘家大女儿的生辰八字,刘一仙将算过的命相告知老夫人,这刘家大女儿正是刘一仙口中所说的大福大贵之命,还正合小少爷的八字,并且刘姓是个好姓氏,有留下的意思。
这门亲事定下来之后,老夫人整天眉开眼笑,也少了一份忧虑。一家人合合美美,直到小少爷长到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是一表人才,人称小秀才,正所谓“字由心生,笔随意来”,这句话用在小少爷身上,非常恰当。
是年,朝鲜战争爆发,小少爷应征入伍。
应征入伍的小少爷——王诗敏,直接被选送到前线运输军用物资的给养部队。他看到从前线辙下来的战士,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各个惨不忍睹。美国军太狡猾,每次进攻一半,就辙下来按兵不动。直到等着我军用物资没有了,他们就再进攻。特别对我们后方的给养部队的打击和威胁太大,战士们都是九死一生,生还回来的战士不是缺胳膊就是掉腿的。如果我们的军用物资不能每周按时送到,对前方将士来说,损失就会更惨重。
指挥部里,被炮弹轰炸的岌岌可危。但是团长一行人依然围在桌前商讨这次去前线运送军用物资的措施。
“这次由你带领你们全连战士,到前线去送军用物资,一定要保证前方战士的生活,能不能保证。”团长对一连连长说。
“是,保证完成任务,报告,全连战士,只有王诗敏一人拉肚,已经拉到脱水了。其余战士都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待命出发。”
“好你个王诗敏,每次准备上前线,你都会出现一些问题。”团长不悦。
“王诗敏身体素质差,可能和他在家从小娇生惯养有关。再说他动笔杆子都比我们强,我们也缺他这样的人才,去不上就去不上,我们让他做更重要的工作。”
再说家里的王老夫人,自从小少爷王诗敏上前线以后,她就天天在窗户前不言不语地看,一看就是个把小时。她总在心中反思,她让孙儿去前线到底对不对。哎,不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忽有一日,管家来报,说小少爷的部队已从前线返回来,会路过离我们三十里的一个村子,和另一个部队汇合。老夫人一听,二话不说,为了见孙儿,立刻就命管家带她连夜赶往那里,无论怎么样也要见个面。
在这个村子等了两天之后,终于见到孙儿,老夫人看到孙儿个子长高了不少,骨子里依然有那种秀气从黑黑的面容里透出来,老夫人心里就有了底,夸奖孙儿给王家人的脸上足了光彩。
转年朝鲜战争结束,王诗敏也光荣退伍回到家中。王家人为他准备了婚礼。
王诗敏和妻子恩爱之间,一晃几年过去,他们也有了两个健康活泼的孩子,王老夫人以及他的父母也相继去世。
可是不幸的日子不分日圆月缺,总是随时到来。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次他们的家族成了村中典型被批斗的人物,因为他们的富农成分,是祸起萧墙的导火索。
家族里的人,乘着夜色,逃的逃,跑的跑,只留下一片荒凉,民不聊生。
王诗敏也没有躲过这场劫难,他家是富农啊,就在他领着老婆孩儿连夜收拾东西准备逃跑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一泼大便,就急着出去蹲茅坑,正巧一群红卫兵就来砸他家的门。他没有拉完大便,提上裤子顺着后山往上跑,气喘吁吁地跑到半山腰回头再看,家里灯火通明,一把把的火苗子直往天空上窜,人声吵闹加上打砸东西的声音,让原本宁静的夜晚立刻沸腾起来。
红卫兵是又砸又翻,没有搜到王诗敏,看看搂着孩子躲在墙角不敢出声的王诗敏的妻子,低着头吓的在那直哆嗦,就放下话说,如果王诗敏回来,就让他立刻到革委会来报道。否则如果被抓到将严格论处,说完他们气急败坏地走了。
王诗敏这回真是有家不敢回,有亲不敢投,他顺着山路一个劲地往前走,最后实在又累又饿,走也走不动了,就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息一阵,用手扒树皮来充饥。然后他就想,一直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个去处,最后他想到了以前当兵的时候有个战友,听说在东北的一个小村庄里,退伍后还是村长呢。主意拿定,就投奔他了,王诗敏小歇之后,开始满怀信心的上路了。
就这样渴了喝小溪水,饿了啃树皮,白天不敢走大路,夜深人静,他也不停脚步地走,三天三夜之后,他来到了战友的村庄。
来到村庄一看才发现,这里也没有被幸免于难,墙上随处可见的大字报非常醒目,游街的人群刚刚从这里过去。王诗敏看见前面有个小土堆,那里坐着一位老人,于是,他也来到小土堆靠近老人的身旁坐下,顺便脱下鞋,磕打鞋里的土渣。
“老人家,你们这里也在抓人吗?看看那边刚过去的人群,在批斗谁啊?声势挺浩大的。”王诗敏微笑着讨好老人说。
“哎,这小子以前当过兵,后来因为家族受牵连,成了黑五类。今天批斗的很厉害,又给他扣了一顶大帽子,说是反革命分子,因为他姨一家人当年和蒋介石的部队去了台湾。”老人叹息着说,目光露出混浊。
王诗敏心里一激灵,老人说的不正是自己要找的战友吗!幸亏刚才多长了个心眼,要不然真和别人提起要找战友的事,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年轻人,你从哪里来,到这边是来投亲还是访友?看着你很陌生。”老人这样一问,问的王诗敏心里直发毛,但他还是随机应便地说道:“我家二姨故去了,我是来奔丧的。走到这里累了,歇歇脚。”王诗敏不敢在这里再作停留,穿上鞋后,真想一步走出这个是非之地,走出这个村庄,走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平安之地。
后来,几经辗转反侧,王诗敏和一家人终于在黑龙江的亲戚家汇合了,总算能够安心的生活,这是一家人求之不得的。他们拖家带口,两手空空地来到这里,寄居在亲戚家里,亲戚碍于情面不好说什么。
那年月不富裕,吃点细粮,买块布,都得需要粮票,布票的。家家过日子,平白无故的多添几口人吃饭,都有个承受能力的问题。时间一长,亲戚开始偷偷私下里给孩子们甩脸子看,孩子们不服气就和王诗敏夫妻讲。他们两口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吃人嘴短,况且一家人能平安地寄居篱下,不东走西藏的,已经很满足了。于是,就对孩子们说,不要计较那么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只是暂时,以后会好的。
直到几年之后,从王诗敏的家乡传来消息,说是运动已经解除了,可以回家了。
当一家人从遥远的黑龙江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时,这里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当初他们的大院,已经成了生产队的队部。
王诗敏来到队部报户口,望着院中的那棵老树和树上盘旋叽喳的鸟雀,还有树下的那口井,心中满目疮痍,真的不敢回忆逃亡的岁月。
王诗敏接着被平反,凭着他有文化又当过兵,后来就给安排到医院去做会计。直到中年才真正否极泰来。
是当年奶奶的梦,让刘一仙从中破解,才有如今80高龄的王诗敏,这些年他一直感动于妻子带给他的好运。他感触良多地说,当年刘一仙的卦象,真正的应验在他的生命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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