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63年至1971年,我家住在铁路边的大杂院里。铁路边有个铁路派出所,三天两头、隔三岔五便有被叫作“扒二哥”、“钳工”、“摸倌”、“磨剪刀的”、“摸荷包的”的小偷被抓进去。
每当这个时候,便成了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青沟子”娃娃们的“狂欢节”,一传十,十传百,在不出一个钟头之内,派出所办公室门口便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看热闹的大人娃儿。弄得警察进出办公室都要侧着膀子。有时警察就要推我们:“快走快走!有啥子稀奇好看嘛!”警察刚转背,围观的人群就象回潮的水流一样,又把办公室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多数的小偷都不老实,有时在受害者、旁证人的指证下,也要花言巧语、漏洞百出的狡辩抵赖。警察和围观者自然就难免心头冒火心生义愤,有时就会一起骂:“狗日的还不老实!------”每当这个时候,便有围观的“青沟子”娃儿一边骂着本是警察的行话术语:“你娃儿鸭子死了嘴壳硬,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一边“合法”的挤进了办公室,一边骂着“你跟老子还要背死人过河!------”一边就拳头、脚尖一起上,打得小偷直喊:“哎呦,我的妈吔!------”那警察嘴上也喊:“不准打人哈!”,屁股却在藤椅里不挪窝。
看热闹当看客久了,也就看出了一些门道。比如,小偷挨警察的打,或是狡辩抵赖,或是向警察跪地求饶。大概小偷也知道,自己与警察是“猫与老鼠”的天敌关系,被警察打几下似乎也合天理。他们最恨的是“够咬耗子管闲事”的围观打人者。因为我常常看到:每当小偷被背后的围观者揍“冷屁坨”、“闷碇子”时,多半都要回头或侧身用阴狠险恶的眼神盯打人者一两眼。被盯的人心头自然就不安逸:“你跟老子才怪吔,我又没打你,你盯倒我咋子?你出去未必还要黑打我一顿?------”说着就给小偷一耳光,打得小偷直往警察面前挪,以免围观者再来一顿的“冷枪冷炮”------打人者除了无所事事的“青沟子”,就是那些自己或者亲朋好友被扒过包的青壮年们。他们“同仇敌忾打小偷”,“警民合作审犯人”,好一幅“警民联合办案”的陈旧历史画面。
当然,多数的围观者尤其是老年人,是不会对小偷动手的,他们只是动动嘴发些感慨之类:“这些人好吃懒做,该打!-----”、“这些‘摸倌’挨打也造孽,摸倒人家(的荷包)也造孽------”
那时,在火车站、横店子、龙井、关外、五十梯一带的马路边、烂棚棚或者哪堵墙角后头,一般都有半截烂水缸作的尿缸。有的小偷还没进派出所,就被当场的群众打得头破血流、口鼻挂花、甚至奄奄一息。偶尔会看到小偷爬着去喝那尿缸里的尿。我还几次听人说起过:“只要喝一碗,睡一觉,第二天爬起来屁事没得。喝童子尿也可以------”
这无疑是小偷们的“艰难岁月”,不知他们会不会时来运转?1971年之后,笔者就下乡到农村当所谓的“知识青年”去了。后事便不得而知。但历史的脚步却是不会停歇的。历史虽然很浩瀚和很庞大,但是,它又是由一个个细节组成的。我们虽然不是历史的裁判者,但,我们至少是这些历史细节的经历者;或者是围观者甚至是记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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