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昔日希望同窗的签名:我中毒了!我心中立时充溢着关切,当然还有点点好奇。数年的同窗共读,我是太了解这妮子了,她绝对够格担任夸张修辞法的代言人,想当年走路被石头绊了下,她也能一副受尽酷刑折磨的叫唤上半天。我终于还是问她了,你怎么中毒了啊?她截取医院的诊断书给我,我的目光却停留在年龄32那一栏,岁月无痕啊!当年都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一晃十五年过了!
因为身材娇小,那几年我一直坐在前几排,而她不是。她有着高挑的个子面容姣好,一直都是民国的女生发型,所以坐在后面几排。我俩也不是在同一个宿舍,所以最初的两年,我们走的不是很近。真正关系密切起来,应该是有年她们宿舍发生了拳脚,正是她跟京城女孩儿之间的大战。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正在看一篇关于好男人几种类型的文章,上品男人是外刚内柔,中品是外柔内刚,下品是外柔内柔。当时我又轻轻一笑,这个俞希望真是外刚内刚,女中流氓型的。有人追问,那么你自己呢?我颇为自得道,本姑娘是外柔内柔型的,女人中的极品。有好事者便把这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面。
有一天放学的路上,她就叫住了我,问我是不是这么评价过她。我看了她一眼,是我说的,怎么了,难道你不是这样的吗?接着她就捧腹大笑起来,我俩就此做起了狐朋狗友。她倒是很坦白,说初中时候就跟同学打过架,并且绘声绘色的对我说起了那天的细节。后来我就把座位调到了后面,上课的时候也不在听课,两人一天到晚头对头在一起嘀嘀咕咕。有天无意间,看到了她的笔记本,字写得还不错嘛,我心里不服气起来,也在笔记本上认真写了几个字,两人各不相让,就谁写得更好看掐起来。相持不下之间,就找周围的同学来当评委。她在后面混的时间久啊,那些人一面倒向她,我心中愈加不平衡,声调就高了起来,她也是满心不服气。一来二去,全班都听见了,那会的空调老师真是偏心啊,明明是两人吵架,偏偏喊我起来追问原因。希望在下面窃喜不已,加入了看热闹一群,我越想越愤慨,于是大声讲,她讲她的字写得比我的好看!其结果自然是哄堂大笑。俞小东老师从容走下讲台,仔细比较了一下我俩的字。很没良心的讲,她的是比你的好看。我当时恨得牙痒痒,一口咬定,俞希望你色诱老师了!下课之后,她郑重其事的跟我讲,以后就叫我希望,不要带上姓氏。
其实当学生是一件蛮无聊的差事,幸好,我俩还能整天在一起说些不管痛痒的事情。有时候白天都说不够,晚上还要继续挤在一张床上唠嗑。起初我是极不愿意的,因为我俩都睡在上铺,主要是怕那个小床会塌陷。后来啊,她买了个小电风扇,我经不住利诱,晚上抱着枕头就过去了,我们就在60公分的钢丝床上聊啊聊啊,具体的内容如今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那个年龄段的希望,有一句惊人语录,不要相信什么爱情,男人不过是爱重女人漂亮,女人看重了男人有钱。当时的我,听起来是匪夷所思觉得这丫太俗了也,而今看起来真是一语中的啊,这丫整个一狐狸精。她的这种早熟其实源于她的环境,暑假的时候,我躲在家里徜徉在农家的凉风里面,而她已经做起了公司的文员,还接了个人才市场散传单的工作。又开学的时候,她就跟我哀叹打工的不易,累死累活一个月才600块钱。
不过有段时间我对她是有点心病的,这源自于双方父亲的职业。我父亲是卖木材的,我想我一生都不能忘却,那个大雨滂沱的午夜,他置身在货车顶上,押送了一整车木材,结果被盯梢许久的林业站逮个正着。说是让父亲办齐四证,砍伐证,经营证,交易证等等,父亲算了下都办好了得三四万块,那会贫寒的家里,实在承受不起,于是这车木材就白送给他们了,再后来听说木材被林业站给卖掉了。而希望的父亲正好是林业部门的,我把这种气撒在她身上,感觉她就是个土匪崽子。她一脸无辜的跟我说,不要恨我,我父亲就是里面开车的!我最爱提的就是妈妈,妈妈名字好听还特别漂亮。我到现在都记得她母亲叫谢小晶,房地产公司上班。
孩子间总是能很快冰释前嫌,何况这本来也不关她的事情。我们很快又找到一个共同的兴趣点,源自于食堂的大师傅。这个来自于传达室的大叔,突然转换了岗位进了食堂,他对我有种莫名的关切。彼时的他本来是在打菜的窗口,每次示意我把饭碗给他,顿顿送二两米饭给我。再后来他做得更过分,会先给我打点荤菜,有时候是鱼有时候是鸡翅有时候是大排,上面盖上一层蔬菜,就象征性的打上蔬菜的钱。因为尝到了甜头,我每次必排他的窗口,希望见我享受到了这种待遇,也跟着我排在那组,大叔也一样对待她。奇怪的是这种待遇也仅限我们俩,别的同学再去就不灵了,我们为此洋洋自得了许久。
糖醋排骨那是学校的招牌菜,每天最后一节课,估计全校的同学都无心听课,都时刻准备着去食堂抢购。因为这道菜制作程序繁琐,数量太有限,后去的人就没得吃了。为了吃上这碗菜,我俩常常分排两队,看看谁能打到,偏偏这天两人都没有买到。正沮丧间,眼尖的希望发现京妞张璇碗里,那冒着热气的正是糖丝浓郁的排骨,我俩忍不住互看了一眼,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应该是咽了口水的。希望这只狐狸到底道行深啊,她跟我说你看我的。于是一如既往的,昂着美丽的脖子接着端上饭碗,若无其事的走到张璇对面坐下,我则跟着她做到了张璇的旁边。只听她仇大苦深感慨了一声,哎!这有钱就是不一样啊,中午还吃得这么好的!张璇一脸茫然,你们不也有肉吗?希望拨动着自己碗里的菜,你看看哪儿有肉星子?又拨拉着我碗里的菜,你看看她的碗里,可有一点荤腥?你真是不知民间疾苦啊。我又加了一句,资产阶级大小姐哪里会知道无产阶级的苦啊!希望继续道,万恶的地主啊,就会剥削我们这些贫农,然后自己大鱼大肉过着奢靡的生活。我接口道,那可不?人家是有钱人,哪里管我们穷人的死活。张璇特无辜,谁是地主啊?希望一脸阴险,当然就是你啊,你看看你吃的是啥,我们吃的啥。我们俩给你当牛做马,你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我俩就这么一唱一和一来一往的,终于把张璇说哭了,趁着她去洗脸的当口,两个饿狼就此瓜分了这份糖醋排骨。
忍不住感慨光阴的流逝,5年前张璇结婚的前夜,我俩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又聊起这段巧取豪夺糖醋排骨的段子,张璇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而我跟希望这十余年来,竟是再也没有见过面。她在遥远的福建,而我却在安徽,如此远隔千里,再见面也不知是何年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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