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漆黑的夜晚
在大城市生活惯了,熟悉了那里白日车水马龙的喧嚣与夜晚灯火通明的景观。如今却突然来到了没有电灯的世界,我想,没有此番经历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体会到我们当时心境的。
来在山东老家的第一夜,因为我们没有房子,所以只好暂时借住在二叔的一间空闲房子中。那房子是用泥坯子垛的,房顶上苫的是麦秸草,因房子多年无人居住已经十分破旧,让人看了心寒,我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董永的破瓦寒窑,可那寒窑是在电影里所见,如今我却置身其中了。就这样,我们依然对二婶千恩万谢,否则我们将无处栖身。
白天尚可,因为不断有乡亲们来探望,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到了夜晚,外面漆黑一片,屋内只点燃一盏萤火虫般的小煤油灯,我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瞎了一般,什么东西也找不到了。甚至如平日在沈阳铺被时随意的一抖落,那灯火就被风儿带灭了。
此刻的我好想大哭一场,以发泄心中的郁闷与哀伤,可看看父母双亲那无奈的眼神,只好强做欢颜,故作轻松地呵呵一笑,再用火柴重新点燃起那盏幽暗的小灯……
夜深了,万籁具静,只有窗外夜幕上的繁星在不知疲倦地眨着眼睛。听着身边亲人们轻声的酣睡声,本来身心疲惫的我竟然失眠了。想想过去看看现在,一切犹如在梦中一般,自己忽然有了一种虎落平阳的感觉。
这个夜晚确实太黑了,不知何时那光明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来?带着满腹的问号与期待,我强制自己闭上眼睛,因为明天还要去队里干活儿,去挣那赖以生存的工分呢!
四.对驴弹琴
简单整理了那个所谓的家后,我们就投入到生产队的劳动中去了。因为父母均按退职还乡的政策,脱离了原先的单位,如今的家庭已经没有了工资来源,只有和当地农民一样去挣工分来维持生计。
我和大弟弟还好说,不管怎样也算在青年点儿接受了一年多的再教育,虽然山东的农活和沈阳的不太一样,但总算大同小异。可对于父母来说,那就是拿鸭子上架——强人所难了。他们都是知识分子,用孔子的话讲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特别是我的母亲,她毕业于旧中国哈尔滨的“南岗国高”,十七岁就开始任教。解放前,连我的舅舅与小姨都曾挨妈妈打过手板儿。她一辈子从事教育事业,在学校里是屈指可数的模范教师。她一生培养出学子无数,用桃李满天下来形容母亲亦不为过。如今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委曲求全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小村庄,实在是难为她了。
还是刚下汽车时,母亲就闹了个大笑话,她看见满坡返青的冬小麦,误以为是韭菜。便随口说山东天气就是比沈阳暖和,看这韭菜都长这么高了。前来接站的伯父呵呵一笑说:“玉润啊!那是冬小麦可不是韭菜,你不懂不要随口乱说,免得让人家耻笑”,把母亲闹了个大红脸。
如今她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连队长也感到有些为难。不说别的,没下过乡的母亲连什么是苗儿,什么是草都分不清,让她如何去劳作呢?再看看母亲那白净斯文的样子,队长也不忍心让她第一天参加劳动就受难为。于是派了母亲一桩俏活____看水车。
在生产队的菜园儿旁边有一片果园,那里有一架老式的水车,其实就是一眼石头砌的老井,一挂铁链子式的破水车,要靠牲畜来拉动它,才能把地下水抽上来。母亲的工作就是看着那拉水车的毛驴儿,不让它停下来。这在别人眼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甚至一些妇女都有些嫉妒母亲的俏活计,而在一旁窃窃私语。
一位好心的乡亲帮助母亲为那驴儿戴上了蒙眼儿,告诉母亲如果它停下来就用树棍打一下或者吆喝一声,然后你就坐在树阴下乘凉吧!
谁知那老驴也知道欺负人,它慢慢悠悠地踱着方步,围着老井转圈儿,不时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在确认没有危险后,它嘎然停住四蹄儿,悠闲地站在那里歇息。这时可苦了母亲,欲待吆喝却不知该喊什么?欲用树棍儿抽打,又怕那驴儿耍驴踢了自己,就这样僵持了好久,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求助管理菜园子的叔公帮忙,好歹把一上午的任务完成了。
回到家中,母亲心情十分沮丧,饭也不想吃,她轻叹一声,在那里喃喃自语道;过去给学生讲课时,曾讲过对牛弹琴的典故,如今我算领教了什么是对驴弹琴。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今日是母亲节,想想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八年之久的娘亲,一丝酸楚忽然涌上心头。妈妈:您在天上可好?在那里您一定不会再遇见这样的尴尬与烦恼。女儿又要对天上的白云轻声询问,妈妈:您在哪片云的上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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