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出租房里,早晨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一个小小窗户折射进来,洒在地板上,使得阴暗的出租房还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地板上横七竖八,东歪西倒地躺满了酒瓶子,认真数一下,足足有二十七个之多。一张破旧掉漆的小木桌上面胡乱摆着几个圆铁盘子,上面盛着残羹剩菜,好像被狼吞虎咽洗劫之后的惨状,桌面上凌乱不堪,看着让人不舒服。一个汉子坐在小桌子旁边的矮凳子上,二十来岁的模样,头发很长,已垂到肩膀,前海遮住眼睛,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剩下的部分狠狠摁在一个早已生锈的烟灰缸里面,随即嘴巴吐出一缕缕浓浓的烟雾。他咧开嘴巴,露出黑黄的牙齿,笑了一笑,说道:“没想到那帮小子还是蛮能干嘛,这次斩获挺多的。”看着那些空酒瓶子,想起昨晚的兴奋,汉子不由得站起来,再伸起一个懒腰,然后走到乱七八糟的床边,躺了下去,翘起二郎腿,双手枕在后脑勺下,想起一些事情来,刚才的兴奋劲一下子阴暗下来。
深夜,都市璀璨的霓虹灯依旧美丽,只是灯色显得有些庸懒,映照着空气有点浮躁。街道车水马龙的人流渐渐稀少,热闹非凡的街市一点点重新归于平静,偶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穿街而过,也点不破这分沉睡。
“水色如烟”是商业街尾端的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小酒馆,但是它的气氛十分好,服务十分优秀,倒是吸引不少的人群前往光顾,生意还算不错。只是不管生意怎么好,“水色如烟”的营业时间总是不超过凌晨,最晚最晚也只到十二点钟便打烊。而不似其他的酒吧一样通宵达旦,这样的做法使得有些人感到惋惜。
这一天,已经深夜十二点十五分,在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小酒馆的员工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关门。正值此时,四个身着黑色衣服,蒙着面的年轻男人窜门而进,其中一个把正在门口打扫卫生的夏云烟用一把尖刀抵到门框边上,然后向里面威胁着:“都要不乱动,把拉闸给我拉下来。”夏云烟被吓得几乎大气不敢出,只好只从他的话,把大门的拉闸拉下来。
小酒馆内的几个人对这些个突兀其来的劫匪一下子蒙了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江树枫是吧内唯一的一个男人,他倒是有点镇定,但是遇上这码事还是第一次,他想到的第一个行动就是要报警,可是一个黑衣人用一把土制的火枪早已把他抵住,不让他乱来。另外两个女孩儿也不敢乱动,她们挤在一起,一个劫匪用一把长刀把她们驱赶到吧内的一个角落里。
“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给老子站出来。”其中一个身材比较横蛮高大的劫匪吼道。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铁管,尾部已被削尖。他见没有人出声,就用力把铁管狠狠往一张桌子上面打下,玻璃制成的圆桌子轰然塌落,玻璃碎落一地。这一举动,把柔弱的夏云烟吓得哗然大哭起来,嘴里语无论次地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没有钱。”之类的话。
“你们不要伤害我们,钱什么的,都可以给你们。但是你们不能乱来,拿完钱就马上走。”站在柜台里的女孩强作镇定地说道。
“看样子,你就是这家店里的管事啦。”那个手拿铁管的劫匪走上前,用一种冰冷的语气对她说道。
“是的,我是这里的老板娘。钱都在这里的,她们只是我的员工,她们没有钱的。”那个女孩再次强调说道,给自己壮胆。
“你不怕我们?”看到女孩如此胆大,劫匪不由得一怔。
“大哥,这一次单要钱怎么行,你看这四个小妞个个漂亮得不像话,要不要——”劫持夏云烟的那个劫匪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yu火,空出的一只手在夏云烟的胸脯上乱摸。夏云烟呢,吓得哪敢乱动,只得任由歹徒在自己的身体上乱动,眼泪直流。
“对呀,大哥,刚好每人分一个爽翻一回,那个男的就一枪把他崩了,免得碍眼。”拿火枪的劫匪附合着说道。
“夏梦儿?”那个被称“大哥”的劫匪不理会他们的话,而是走到女孩面前,看了看她,然后用力一扯下她胸前的工牌,拿在手里看了看,“名字倒挺美的,人也长得不错,怎么样,你可听到我的那几个兄弟的要求了吧,他们可不是只要钱那么简单哦。”
“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千万不要乱来。”夏梦儿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碰倒了几个放在后面展柜上的酒瓶,“砰亮”的几声,酒瓶碎落一地,酒流出一地,扬溢得整个店内都是酒香。
“这里都是钱,全部给你们,全部给你们吧。”夏梦儿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把刚才点好的钱全部拿出来,然后又把自己的钱包里的钱全部拿出来,放在柜台上面,“不要伤害我们,求求你们,好吗?”那最后一句话,夏梦儿几乎是哭着出来说的。
那个大哥一扬手,示意后面劫持夏云烟的劫匪不要乱来,那个劫匪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停下手来,不再摸夏云烟的胸。大哥招手,让另一个劫匪过来收拾钱,劫持夏云烟的劫匪把夏云烟驱到和那两个女孩一起。
钱非常多,堆得柜台都是,劫匪把它们全部装进一个黑色的手提包里,有些散落到柜台的边上,劫匪也顾不上去捡,因为太多。突然间大哥喝停了那个劫匪,“慢着,”他从钱堆里捡出一张相片,拿在手里,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个男人是你什么人?”他把相片推到夏梦儿面前,用一种疑惑地不信任眼光看着她。
夏梦儿一看见这张相片,就连忙把它拿起,揣在里手中,生怕它再落入坏人手里,眼里一下子就渗满泪水,但是她强行止住,不让它流出来。三个女孩和江树枫都知道那个劫匪已然触动了夏梦儿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劫匪似乎也看出这一点,但是他没有任何行动,而是让另一个劫匪继续装钱,他直睁睁地注视着夏梦儿,眼神不似刚才那样冷酷。
钱终于装好入包,大哥就带着几个劫匪离开了“水色如烟”,留下早已吓坏的几个女孩在那里,江树枫想办法安慰她们。
“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钱都没有了。”夏云烟一边擦着眼睛里的眼泪,一边走到夏梦儿那里,两个女孩惊吓过后也起身走过来。
“大家没事就好,钱财是身外物,没了还可以挣回来的,再说我们的店还在呀。”夏梦儿安慰式的对大家说道,然后转身对江树枫吩咐道:““树枫,你去报个警吧,虽然没啥用,但是也做做样子。”江树枫听后便拿起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就有两个警员过来,查看一下犯案现场,问了一些问题,然后作一点笔录,就让夏梦儿到警局走一趟,录个口供。
第二天,“水色如烟”小酒馆像往常一样,正常营业。午后的阳光有些懒散,洒在酒馆的地板上,干净的地板映出温和的光色,看起来十分舒心。这时客人不算很多,只有零星的几个。吧台旁,夏梦儿正在认真擦拭着每一个酒杯,酒杯光亮无比,像水晶一样能映出点点晶光来,模样是挺能诱惑人的。江树枫在另一边收拾着一张用过餐的桌子,夏云烟和另外两个女孩则在厨房里面忙活起来。酒馆内的气氛还算可以,大家的心情都挺平静,并没有多少受到昨晚的事情影响。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祥和安静,夏梦儿把一张萨克斯的音乐碟放入电脑光驱内,一下子整个酒馆就洋溢在优美的音律洗涤中,人们的心就更能平和下来。
“水色如烟”小酒馆是夏梦儿和夏云烟一起合力创立的,其中历经的辛酸只有她们才能体会到。这是她们两人一生的心血,也是她们唯一的经济来源。靠着小酒馆的收入,夏家姐妹在撑起两个家。一个是姐妹俩自己的,一个是夏梦儿的未婚夫的。
这里要说上一段往事。夏梦儿大学毕业后,就离开家乡南下,从此就走上艰苦的打工之旅。在期间,夏梦儿受过的苦就不用说了,数之不尽。因为她是北方山村里走出来,来到这里大城市里,到处都是城区人,受到的嘲弄和耻笑是可想而知的。自己没有钱没有背景,只能事事从基层干起,举步维艰。但是夏梦儿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她刚刚来到d城之后,一下火车,行李就被人调包,身上的钱也被人扒去大半,还好当时她的钱分开放,才不至于沦落到身无分文。早知道南方的发达城市治安都十分混乱,但是她不曾想过自己会这么快中招。她哭过,想过要回家,但是一想起母亲的病和还在读书的妹妹,她就无法回头,她一定要坚持下去。然后,她用仅有的钱在市内租了一个小房子,就开始她的找工之旅。虽然是大学生,但是什么都没有,工作并不好找,于是她决定降低要求,只要不犯法、不伤害自尊的事,她都可以干。于是她终于在一家超市里找到一份售货员的工作,月薪有一千八,除掉社保,还剩一千七,夏梦儿想着还觉得不错,就踏踏实实干起来。一年之后,妹妹高中毕业,也南下来找姐姐,夏梦儿见到夏云烟,很是惊喜,但是,狠狠斥责了她一通,“为什么放弃学业。”之类的话。夏云烟却说:“我们是姐妹呀,不能让姐姐一个人撑起这个家的,这样太辛苦了,让烟儿来帮姐姐,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听后,夏梦儿哭了,她哭得好伤心,但是她心里是感觉幸福的。
于是,两姐妹就一起挤在矮小的出租房内,相互照顾,相互鼓励。在夏梦儿的帮助下,夏云烟在一家大酒楼里找到一份服务员的工作。夏云烟十分听姐姐的话,工作也很卖力,不久就升为酒楼的领班,月薪也有所增加。每一个月发工资后,夏云烟只给自己留下两三百零用,其余就把全部钱都交给夏梦儿,然后由夏梦儿就全部存起来,而夏梦儿那一份工资除却交房租和生活费,就存着寄回去家里给母亲看病。
在这期间,最幸福的事,是夏梦儿认识了张浩。张浩是一个民警,在一次偶然事件中他遇到夏梦儿,就被这个女孩对生活的坚强不屈的魅力吸引,经过一段时间的追求后,夏梦儿也觉得张浩这个诚实可靠,而出且有一幅正义的好心肠,就这样夏梦儿成为张浩的女朋友。后来,在得知张浩跟的自己的身世差不多,也是单亲家庭,堂上只有一个老母亲,两个人的心一下子就连在一起。
几个月后,张浩要带夏梦儿回去见母亲。在去见未来的岳母时,夏梦儿是紧张万分,多么害怕张浩的母亲会不喜欢自己。但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见到夏梦儿之后,张母非常喜欢这个女孩。老人家跟对儿子说:“浩儿,你要好好珍惜梦儿呀,在现在这个年代,像她这样肯吃苦头,又温柔,内心又坚强的年轻女孩真的不多呀。”听了母亲的话之后,张浩更感到自己幸福,对夏梦儿更加好。有时候,张浩还会特意去市场买些菜,然后到夏梦儿的出租房内,和夏云烟一起弄,等着夏梦儿回家一起吃饭,那种感觉温真就像家一样温暖。更多时候,夏家姐妹会买东西到张家去做饭吃。还在有空时间去照顾一下张老母,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儿子又公务在身,常不在家,老人十分寂寞。张老母不仅对夏梦儿喜欢得不得了,对夏云烟也是赞不绝口,还口口声声说要是有好的青年就介绍给夏云烟认识。“现在外边的坏男人太多,云烟儿,你可以小心呀,不能滥交呀。”老人家总是用十分睿智的口气对夏云烟说道,夏云烟点点头答应。
但是,好景并不长,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张浩被歹徒伤着,送到医院后抢救不治而离开人世。就这样,一位老母亲失去了她唯一的儿子,而夏梦儿呢也失去了她一生中最重要最亲爱的人。那个时候,可以说是夏梦儿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她一连几天都不去上班,心情跌落到深渊冰谷。尽管妹妹怎么劝导都没有用,她无法从痛苦的深渊中自拨,她时时刻刻记起张浩临死时抓住她的手说的那句话——梦儿,对不起,我爱你,请原谅我,我是人民警察,帮我照顾母亲。话语有些语无论次,但是字字针刺一样给夏梦儿带来锥心之痛。
这些事情离现在已经三年之久,可是每当想起来,夏梦儿的心依旧痛,夏云烟知道自己姐姐的心,所以一般很少去触动那根弦。在那之后,夏梦儿就振作起来,她更加努力赚钱,多大的苦她都承受下来,她常对妹妹说:“现在,在这个社会里,爱心太少,人情太冷,所以张浩才会死的,要想活下去,就得坚强起来,就得靠自己的力量去开创未来。”于是两姐妹又努力打拼了一年,然后用所有的积蓄,创立了“水色如烟”这家小酒馆。
小酒馆一开始的事全部是两姐妹来做的,每天都忙到很晚才下班。后来,江树枫来了,他是一个来自北方的文弱书生,毕业后也在职场中屡遭创伤,失意的他后来来到小酒馆借酒销愁,就和夏梦儿聊起来。在聊天中,江树枫被夏家姐妹那种对生活对命运决不低头的不服输精神感到佩服,于是当下就要求加入小酒馆的工作里,而小酒馆也正缺人手,就答应了江树枫。不久的几天,江树枫陆续带来了两个女孩,都是刚刚从学校出来,还没有找到工作的,而一样都是来自外地的,在这里,她们的心紧紧牵在一起。
低矮昏暗的出租房内,汉子认真仔细地读着一本破旧不堪的本子。他掩卷叹息,早已泪流满面。想自己的遭遇和夏梦儿的比起来,不过是皮毛之痛。可是自己为什么走上一条决然不同的路呢,这条路还是干尽伤天害理的事。想当年,他南下时也是意气风发,怀着满腔热血,要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的。可是多年过来,他不仅没有实现这个梦想,反而自甘堕落成为一个遭世人唾弃的坏人团体的头头。想到这里,汉子痛苦非凡,他抱着头,不停摇动,企图让自己好受一些。到底是为什么让自己变成这样,更让自己难受的是,他昨晚还去抢了她的店,抢走了她几万块钱,还有这本日记本,更重要的是在她的本来已伤痕累累的心灵中又重重划上一刀。想起昨晚的情形,他感觉得到自己就是一个魔鬼。他是多么的可恶,他无法原谅自己。
这时,手机响起来,汉子拿着就接,那边传来一把雄浑的声音:“明哥,今天老地方见,我们又要去干一翻厉害的。”
“对不起,我今晚不去了。”说完,他就挂了电话,然后披上外衣,锁上门出去了。
夜晚的“水色如烟”装潢霓虹灯已然亮起来,光色绚丽多彩,气氛比白天更加热闹。许多上班一族在下班之后,经过小酒馆都会停下来,进去要上一杯冰啤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也有一家几口在这里用餐,小孩子在桌子间跑着玩闹;更有旅行者走累了,走进来放下背包,在吧台上叫上杯啤酒,好好说说自己的故事。每当如此,夏梦儿总用笔去记下来,她说,她非常喜欢背包的生活,只是自己有重大责任在身,无法像他们那样背着包到处走,但是还是可以在这里听听他们的故事。夏梦儿遇上这些人,总会热情请上一杯酒。她爽朗阳光的笑容在这里可以吸引很多的客人,她就像一朵向日葵,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向着阳光的一面,在她的世界里,你找不到失落之地。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跑到吧台前,把一个用纸包扎好的东西递给夏梦儿。夏梦儿小心打开它,里面是一个日记本,已经十分残旧,这是她的日记本,她拿着怀揣在胸前,这是她的生活点滴记录。还有一封信。她打开来一看,信是这样写道:对不起,我是一个罪恶之人,已无脸面再见你。我曾经怨恨这个社会,觉得我的一切不幸都是这个社会造成的,所以我要报复它,报复一切。所以魔鬼在我的心灵中存活下来,并且壮大起来。可是,看完你的日记之后,我才发现,我的不幸和你的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现在想来,我真的很可悲。现在,知道,虽然你不会原谅我的,但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夏梦儿小姐,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无脸面见你,只能在这里和你道歉,你的钱,我会还你的,你等着我吧。
夏云烟看见姐姐的脸色一下子沉静下来,就走过来问发生什么事。夏梦儿摆手,笑道:“没事,只是觉得难能可贵,烟儿,世界上什么最可贵,恐怕就是能够认清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夏云烟有些不明白,但是她还是相信姐姐的话。在她看来,夏梦儿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存在,支撑着身边一切苦难的人们不要放弃希望,向前前进。
在夏云烟又去忙开时,夏梦儿把信叠好,夹在日记本里,这时,她的眼泪却哗然流下来,但是脸依然微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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