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有小妹在乡下教书,自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已从教好几年了。同行比她学历低的师范毕业生老师已陆续调走,唯有小妹还在乡下原地踏步。妻见小妹整天只知道忙碌称职、函授什么的,近三十的老姑娘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很是为她着急,希望她把工作调到城里来。
妻有几个兄妹。上海的哥哥已成家,几年才回来一趟;武汉的弟弟一心扑在学业上,只管读他的研究生;宜昌的大妹是医生,一年最多回家一次……。只有妻在县城距小妹最近,但她深知小妹的工作调动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去年下了很大的力气,小妹的调动仍没成功。今年在总结过去失败的原因时,才从小妹口中得知事出有因:有一次上级到小妹所在地学校检查工作,事前校方开会统一思想,要求不要把工资按比例发放的事情说出去,但小妹第一个反对说,没全额发工资是实事,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没想到这事得罪了领导,给自己的调动增添了麻烦。
其实小妹在大学毕业那年已经和广东人签了合同,但家人说到外地工作太远,又是私立学院不安全,于是就回到家乡来工作。小妹想,回家乡当教师也好,可以为父老乡亲做点贡献,说不定也能成为先进呢。
令小妹没想到的是,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的家乡农民,竟然有那么多人没钱供儿女读书。为了核实这些情况,小妹决定开始对几个欠交学费的学生进行家访。然而小妹走访了几个学生的家庭后,她改变了工作调动的想法。
第一个家访的对象是个叫文社的男学生。那天小妹到文社的家中,正巧有个小青年和一位派出所人员在同文社的妈妈吵架,他们拿来欠条说文社的爸爸开车拉了水泥没给钱,找了他五年也没还一分钱,今天不给钱就要拉家具。文社的妈妈早成了泪人,她说男人车辆出事故后已倾家荡产,没出息的东西到外地打工,几年没消息不知是死是活,两间破房子里也没有象样的家具,老娘跟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小妹见此情形,只好拉着小男孩走了。
两人来到校门口的地摊上,小妹要了两个炒菜,让文社海吃了一顿。小妹对文社说,老师以后不会再问你学费的事儿了,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文社擦拭着嘴吧点了点头。
到女学生小敏家走访是一天黄昏。
小妹跟着小女孩上了一座大山,在半山腰,小敏告诉小妹说,对面山上有个大山洞,去年她们村子里有位大哥哥,因为考上大学没钱去读书,他和家长吵了架,后来喝了农药就死在这个山洞里。若不是几天以后放牛人发现,大家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小妹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小敏说出了他们的名子和家庭住处。
她们整整走了五十分钟才到达山顶,她不知道小敏家为什么要住在这么高的山上,到了山顶才发现这个叫“大山村”的人们大多都在这里居住。
只见夕阳西下,蓝天白云和大山相连,一望无际的红叶布满了山巅,无数不知名也看不到的小鸟哄哄的叫声不绝于耳,点点可现的山羊象白鸽一样缓缓涌动……小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一个叫“原始”的词语在心中定格。
从山顶往下走约三、四十米,就到了小敏的家。
一位老奶奶让小妹到屋子里坐下,可能是由于山高空气稀薄的原因,老奶奶还穿着很厚的衣服。
小妹口渴,顺手拿起一个小碗准备舀水缸里面的水,不料想老奶奶把水缸上面的盖子死死地按住,她说一定要小妹等一会儿,她这就开始烧开水。
乘老奶奶出门拿柴的空间,小妹揭开水缸的盖子,一股腐水的臭味使小妹本能地把水缸盖好。
从谈话中得知,这里的人们大多靠积蓄天上的雨水来生活。地上作物主要是小麦和玉米,也有种水稻的,但是若天不下雨,这一季水稻就算白搭了,人们经常把玉米拿到山下去换大米。外地人很少到这里来,就是乡镇干部一年也几乎难有一个。前两年村干部从乡上揍了钱,准备从山下抽水,钢管架到半山腰时没钱了,到现在还在那儿扔着。后来有钱的人家都搬迁到山下了……。
这一晚,小妹无法入睡,不完全是因为床铺太差,也不只是门外不时传来野兽的怪叫声。她只是在想: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到过这么穷苦的地方,电视上说的非洲穷人的生活,也会在身边出现。世界上有六十亿人口,自己的生活情形是不是排在社会的最低层?
后来小妹用自己的工资还清了几个学生欠下的学费,小敏和文社都在其中。从此小妹再也没提过调动工作的事情了。
前不久,小妹对我说,哥,你过去帮助我调动工作花的几仟块钱,我会尽快还你的,但你今年不要再为我调动的事忙碌了,我决定永远呆在乡下当教师。她说想从她的穷学生中选几名成绩好的重点培养,希望有一天出一位一鸣惊人的“天才”,如果能够找个有钱的人,帮助实现这个计划就好了。
——我突然想起鲁迅先生《一件小事》中的一名话,觉得小妹在我的眼前刹时高大起来。
妻却说,马上就要开学,老师调动的时期又到了,今年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把小妹工作调动的事搞定。你若没时间去办,我去找关系找教委……。
面对小妹的“高大”和妻子的“决心”,我该作何选择呢?
就在我完成这篇文章的第三天,小妹家里打来电话,说已接到了调动通知,让小妹到城区一所学校教高中,要求三天内报到。我流下了不知是喜是忧的泪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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