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走出来的，本来没有路。当我们遇到了阻碍，做掉它，就是出了一条路。大山，这个出自农村的名词，很常见，很多人远离，远离不了的让下一代远离。多少英雄在大山折腰，其实不读书到了城里一样是折腰。又何况今朝，今非昔比。不是古人的时代，非要读书以成名，不是错，但不是唯一。

那是一个很晴朗的天，我们的村子不叫村，我看该叫寨，山寨的寨，干脆就叫山寨得了。那里穷的连渣都没有，只剩人和畜生了。

人的皮肤很黑，如同非洲人一般。由于没有什么洗澡设备，也很脏，很乱。干活的人很累，有些出去打工了，就叫做走出大山了。上一个教师得癌症死了。他死的时候，村里人都哭了。大家舍不得他，他是村里唯一的教师，还蛮多才多艺的，一个人教几个班，各种学科，可惜，英年早逝，后来我一致认为老天没有嫉妒他的理由。但我们是无法对抗苍天的。

当时我刚上一年级，上面说很快又会有一个新老师。是谁这么善良，又这么傻——有人当时这么说。

在8岁那年，我非常渴望读书。因为那是我唯一的乐趣。生活对于我来说，不是劳动就是读书。我在放牛时，常常冲着该死的牛发脾气，扔他个小石子，它不过是不痛不痒而已。我当时已经学会了a　，o，e等拼音，我们都很怀念那位老师。本来我们想把他葬在我们学校附近，后来是他的家人执意要把他带回家，这事才了了。天真的我们也想长大当老师，去大山教书。道德就是美，这永远也不会变。盼啊盼，终于等到了下一位老师。是一个女人，气质良好，很阳光。穿的很体面，一看知道是城里人。可我们不懂他们这种人的艰辛，不是不想懂，而是无法体会。就像一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彻底的了解另一个人的内心，即使相处多年。

我们都是喜欢老师的。大山里的孩子唯一的好处是，无论天资如何都努力读书，所以这里的人并没有悔恨，不会出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悲剧。

有一天，我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我问老师，您有一天会不会离开我们。她想了想问，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说，那有一个老师就离开我们了。她大概看透了我眼里的内涵，对我说，老师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们的。我傻傻的相信了。并且真的以为。她是我们学习路上的导师，也是精神上的依靠。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感恩，环境的因素让我们成熟。我们完全不知道，是我们浪费了她宝贵的青春。

然而，她终究有一天会离去，虽然我们每天都在担心她是否会离开。在她走的那一天，我很伤心。她要为了男朋友离开这里，她的男朋友忍受不了她在这里，他看不见她。

她走的那天，我跑上去狠狠的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回拉，我明显的不想让她走。其实何止我一个人，不过是我有勇气了一点，把心中的实践了而已。我妈把我拉了回来，我看着她，两眼泪花，哭着说，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们，你骗人。我不知道当时她的感受，只顾自己伤心，说了些坏话。

过了很多天，她回来了。但她的脸上似乎没有了笑容，这是我所不愿意的。即使再喜欢的人，也不喜欢看到她愁眉苦脸。我以为是我那天的言语伤害了她，放学后，我没有和伙伴们一块走，而是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我留下来，她发现了我，对我说，怎么，不回去了么。

我想和你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回来。她笑了笑说，没关系，还是快回去吧，山路不好走。当天回到家，父母说话被我听见了。父说，小老师是因为孩子们才回来的。母说，是啊，听村长说，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如果她坚持回来，就分手。……小的时候，我还不懂爱情，以为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学习最重要。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其实爱情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可贵。

但我凭直觉感觉到，她需要爱情的呵护，她与我们不同。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二狗子，一传十，十传百。所有学生都知道了。

有一天，几个高年级的同学，去找了她。他们希望她回到城市，继续她的爱情，继续她的人生。不过我并不懂事，事情过后，我又去问了一下，你会离开我们吗？她仍然是那句话，不会，永远不会。我还不明白，在这件事上，我是多么的咄咄逼人，逼一个爱我们的青年少女。

路是走出来的，本来没有路。

多年以后，我回到了这里。发觉似乎她还在这里，只是少了些沟通而已。读初中时，她送走了我。我望着她，觉得有些不舍。我后悔当初去挽留她，可是当时我什么也不懂。

后来，她终究还是走了。走去哪了，谁也不知道。听大人们说，她回城市了。不过又有新的老师来了。

多年以后，我来到了她曾经住过的城市。打听她的家住哪里。我确实是打听到了，不过是她妹家。

她妹听说，我是她教过的学生，很热情地招待了我。

不过她妹说，恐怕你见不到你的老师了。

我说，为什么，她去了别的城市么。

她妹说，她在回来时没过一年就去世了。

我陷入了沉默，不是我想沉思，而是心痛得不想说话。

清明节，我来到了她的墓地，献上了一束美丽的花。

大山怕是走不出去了，我踏着她的足迹，走上了熟识的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