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可（可子；可可子）

梦是什么？有人给出了这样的定义：梦是人在睡眠时产生想像的影像、声音、思考或感觉。这样说显得高深了，反倒使人感到一头雾水。不如这样说：梦，就是人在睡眠的时候，由白天外界事物对大脑的刺激，或以往深潜在大脑中的存念转换成的影像。相比较，还是古人说得言简意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说梦，不免涉及梦境。梦境，源于梦；没有梦，便无所谓梦中的情境，无论这梦境多么离奇、多么美妙，多么荒诞。而梦见美妙的境界，最怕的是被惊扰打断，因醒来后这梦就难以接续了。然而文学创作却可以实现旧梦重温。

以想象展开形象思维的诗歌，常常借助梦来抒发自己幽深、曲折的感情。正因为梦是人们内心深处潜意识的流露，又有着似隐似现、真虚交错的迷离色彩，因此“记梦”的诗，往往形象鲜明奇特，感情真挚深沉，具有动人心弦的艺术魅力。试读陆游表达为国献身精神的《夜游宫?记梦寄师伯浑》：

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

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

睡觉寒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

自许封侯在万里，有谁知，鬓已残，心未死。

这首词的上阕写梦境：早晨，雪花漫天飞舞，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笳声，蓦然而至的笳声，使本来其清静幽深的雪晓变得一片迷离杂乱，竟难辨身在何处。一支军容整齐的劲旅出现了，“无声”，见出它严肃的纪律；“望似水”，形容它的络绎不绝。想来是在西北边防重地雁门关和青海边。下阕写梦醒后的现实：死寂中的冷清凄凉，以及陆游壮士未酬、宏愿未了的伤感。清代诗人赵翼在《瓯北诗话》说：“人生安得有如许梦！此必有诗无题，遂托之于梦耳。”认为这类诗是以记梦作手段，将自己难酬的壮志等，托之于梦。这是很有见地的。

再看李清照有着深厚感情、寄寓着美好理想的《渔家傲?记梦》：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这首词写作者梦游太空的情景。云海苍茫，波涛汹涌，晓雾迷蒙。在这个气象万千的宇宙间，天河流转，万顷苍波上，千帆飞舞。作者梦见自己到了天帝住的地方，听见天帝问她：你如此辛苦奔走，要去什么地方呢？她回答天帝说：路不遥远，天又晚了，学写诗少有惊人的句子。她热切想望能象鹏鸟一样迎着狂风，高飞远扬，飞到那自由、幸福的海外仙山去！通过这样的记梦，深情地表达了作者的理想和愿望，冲破牢笼获取自由的追求，同时也倾诉了她对现实的不平和否定。

《在一个梦中的朦胧的道路上》，是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细腻入微的梦境诗：　

在一个梦中的朦胧的道路上，我曾经走去寻找我前生的爱人。

她的屋子立在一条荒凉的街道的尽头。

在夜晚的微风中，她的心爱的孔雀打着瞌睡，站在栖木上，而那些鸽子也在角落里一声不响。

她把灯放在门边，站在我面前。

她抬起她大大的眼睛望着我的面孔，默默地问着：“你好吗，我的朋友？”

我竭力想回答，但我们的语言早就已经被遗忘了。

我想了又想，我的头脑竟然想不起我们的名字。

泪水闪耀在她的眼中。她向我伸出她的右手，我握住它，默默地站着。

一盏灯在夜晚的微风中闪动了一下，熄灭了。

这个梦境记述得很清晰，甚至连细节都有，它透出的意境，流泻着一种伤感的情调。写幻境中的梦，所透露的正是诗人现实的心境，对于爱情的执着追求，以及又觉得爱情可望而不可及的惆怅心情。

2013.4.30于四川成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