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险高云山,岚气缭峰峦,峭壁寒雾花瓣落,石径迢迢入云端。”难忘这首儿时的歌谣,难忘高云山明山丽水如人间仙境一般的自然。高云山巍峨险峻、空气清新,是这武夷山脉唯一一处伊甸园一般的原始大山,置身于此会令你畅怀不尽,身心舒展,有一种儿雏偎依在母亲胸怀般的温馨和恬淡。
人生走过四十年,就像弹指一挥间。然,高云山险峻和旖旎的风光仍眩耀在红尘之上。看,其气势磅礴、横亘千里,高耸入云、直刺青天。它如母亲般的深沉与博爱匍匐于华南大地,宛如父爱似的和蔼与威严耸立在太平洋西岸的武夷之巅。
孩童时就喜爱的高云山的刀削岩,它曾是个冬暖夏凉、雨水充沛的好地方。据传,东汉时期的光武帝——刘汉就曾在游览武夷山时专程登攀过高云山。当年他从北坡登顶、南麓下山,也许是被这里的青山绿水所陶醉,他在犀牛峰的冰轮洞整整呆了一天,曾数次置身山顶鸟瞰中原,指点大汉江山。进入二十世纪之初,中国工农红军在第四次反围剿失败后,曾辗转于高云山以东的信丰、会昌、安远,为刚刚度过于都河的中央机关顺利向北转移,红二方面军的一个营在高云山的硫脑寨打过一场残酷的阻击战,终因弹尽粮绝、寡不敌众而全部牺牲。然,当年红军战士们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迄今还为后人所称颂。
高云山的聚云峰在一古木参天、乱石嶙峋的山涧里拔地而起,三峰耸立直插天际,长长的山脉如俯卧在中原大地的一条青龙,起伏蜿蜒几十公里,气势宏伟堪舆世间名川大山相媲美,耸耸而立,足以跟天庭花园比壮观。它刚毅粗犷笑看人间荒诞事,它心怀无私奉献仁义博爱情;历经亿万年的风雨沧桑它情怀依旧,即便是山崩地裂、河水改道也不曾低头、不会动摇。
亲临山涧你将看到,石岩缝隙荆棘丛生、崖墙峭壁爬满古藤;尖峰林立似犬牙交错,獠礁悬空如展翅翱翔的苍鹰,垂崖断壁宛似一口口古老的编钟;峰峰之间云雾缭绕,遮天蔽日黑地昏天;沟壑纵横深浅难辨,万木争榮翠竹茵茵。山中有谷,谷中有涧,峰顶谷底气象万千。置身峰顶鸟瞰群山,百花吐艳、林涛涌涌,艳阳之下万木葱茏。
从齐云峰到叠翠岭步行二十里,我们来到叠翠岭的步登川,山川呈东西走向,盖川崖头百泉涌流,水声激越回响山峦,从鸟巢岩与鸡啼崖之间奔涌出一股清流,经无数石沟倾泻而下,形成几处山中水潭,潭状如月明如镜,彩蝶纷飞百花丛。她宛似一幅鬼斧神工的绝世画卷,更像名家笔下的蓬莱仙境。当你攀登至半山腰处,呈现在你面前的是一条百米的磴道,人行当中,泉水从头顶喷泻而落,织成一挂挂奇丽的珠帘,在阳光下绮丽无比,瑰丽万千。
陡壁千仞、峰峰相连,苍松扒缝而起,巍峨挺立,其枝干虬屈坚劲直插云天。石壁层层叠叠宛似一尊尊精细的雕刻,也像一本本古老厚重的天书,它篆刻和累积了亿万年天赋神韵的绝妙智慧,为这一方百姓提供了抵御雨雪冰霜的天然屏障。我们向前翻过几道山梁,绕过几处断崖,一长长如巨蟒的青石横亘于两峡之间,石桥下面风声隆隆,白浪翻涌,跳跃着的水花随着旋转的气流飘出了山门。
我们握住古藤走下谷底,立足谷底眺望蓝天,只见两峰之间形成一条细缝,这就是高云山著名的“一线天”。云彩轻扬、山岚氤氲,青涩凝碧、蓍草茵茵。深谷两侧巨石裸露,由于终年水雾浸润,它的身上已经爬满藤蔓和苔藓。两块巨石,一绛紫、一铁灰,一左一右,如屹立在山川之中的两位巨人,无论春秋冬夏,无论晴庚还是下雨,它们如戍边的卫士,睁眼圆瞪,岿然不动。
黄橙橙的石墩在溪边随处可见,它们高矮不一、形态各异,有的形似姜太公垂钓,有的宛如韩湘子吹笛;碧色水草轻柔漫漾,甘泉如绵清亮透明;她在我眼前缓缓流过,安静得就像产后睡眠的母亲。溪水中,形状各异的卵石在朦胧中仍清晰可辨,它晶莹剔透、颗粒分明宛似一串串闪烁的彩灯。
我们踏过山溪来到另一处山崎,树丛中朽木纵横,岩石林立,举头四望的鹧鸪、斑鸠,山鹰、雉鸡显得非常警惕,野猪、狸猫和黄麂和我们远远地拉开了距离,唯有卷缩在树杈里的青蛇和雨蛙一动不动,它们转动着眼球窥探我们的动态,随时预防不测,怕我们奔它而来。
我们找了两块平整的石岩盘腿而坐,很想在这清静的大山里美美地吸上几口香烟,但再进山时就被收缴了火种,为的是防我们这些瘾君子忘乎所以。坐在石头上面,我在静静地翻开曾经的记忆,找回失去的童年,最值得温故的还是我11岁那年。也是跟现在这样的人间四月天,我跟奶奶做客来到表舅家。表舅长我一倍,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小青年,长期住在山下的我,对于这一方青山绿水充满着好奇,还未等吃饱喝足,他便腰挎柴刀,头戴草帽,我跟着他经蜀桐坪上了高云山。从蜀桐坪的牛艾岽脚下开始上攀,我还清楚地记得走过了九九八十一道弯,坎坎坷坷,蜿蜿蜒蜒,石阶似楼梯,手脚并用还嫌难,如果不是表舅在上面拉着我,我绝对上不了这座美不胜收的大山。待登上山梁,再过了两条长长的横排,我们走近了一座古老的石灰窑。表就告诉我,山下的人盖房子,都要到这里来烧石灰,其艰难的程度你一看便明了。
那时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于世间的一切除了好奇就什么都不知道。表舅告诉我,这儿是高云山南麓的一个分支,在这方圆百里的大山里,唯独这儿才是石灰岩。他又说,无论是花岗岩还是石灰岩,他们和这里的大山一样历经了亿万斯年。他还告诉我,宇宙中唯有地球才有风霜雪雨,才有江河湖海,才会火山喷发,地动山摇。
……
几十年过去了,好像曾经的过往都是眨眼之间,况且此林此山已经过去了亿万斯年。岁月造就了它,它也造就了岁月。我凝视着这些巨石,我想它们虽然没有思维,但一定有记忆,有人称其为石壁,有人叫它为石头,还有人干脆就骂它为顽石,总之爱憎各异,褒贬不一。我凝视着它,它不理,叩问它,它不说。在它的眼里我是何等的渺小,在它的面前我不如一只蜉蝣蝼蚁。我顺着那一弯山岚往上看,朦胧中又一巨石出现在我的视线。看,它可是一个庞然大物,巍巍然,黑压压的盘踞着半个山峦。颜如铁青,冷峻黯然,兀地突起,遮挡了一面青山。
幻觉中,山石后面出现了一个营的红军,如红河之水波涛汹涌,似风山山口那终年不停的狂风,整个山川突然间风起云涌、横扫残云,裹挟着水的澎湃,爆发出雷的轰鸣,一个团的白军如疾风骤雨般地向这边涌来,枪声、喊声、爆炸声在山谷响成一片,好似山在摇,地在动,我好似看到了一个个年轻的红军战士在阵地前倒下,最后没有看见一个人走出这美丽而寂静的山林……
高云山的石,驳然杂陈,皆自然而成。造形极具粗朴而雄浑,色泽全如国画中的青黄之色,自然匀称。它一派浑壮的英姿,该属于自然中大气的一种。这石,其状如鲸,其色如墨,它难道是东海之鲸?为何留恋此处,竟与山川巨石为伍?也许只有这些巨石,才堪舆其嫓美!那石,其坦如砥,其形若扇,已是春末夏初,上面仍存剔透晶莹的玉冰,凉飕飕,寒颤颤,冷冰冰。它似乎在告诉我,没有冬的历练,哪来春夏的郁郁葱葱?这石,如蟠桃,像仙果,浑然天成,可是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所遗落?那石,无翅无脚,却是一副动的架势,它为何毫不安分,要带着风声,带着动态的美,越过山涧,飞向对面的山峦?这石,削成一面墙,竖在天地间,石缝中如一只微闭的佛眼,微笑着的嘴唇,所以缝生蓍草,色如黛青。那石,有圆有方,有长有尖,嶙峋荦确,丑石怪石,美石奇石,皆在一川之中。
一块黒石,从悬崖上突出。上为危峰,下为深涧,好似伸出一个头颅。似又一双明丽眼睛,一对红润的厚耳,它可能也有跟人类一样的爱好,闲来无聊时也要看山下的激流,要听溪水的歌吟,松涛的轰鸣。所以,它有鼻子有嘴,有耳朵也有眼睛,我想它并非只是石头,也许他们都是神的化身。要不它们怎要满山的鲜花前呼后拥?为何还要甜美的歌声陪伴身边?这也许就是那个美丽的传说,精美的石头爱听歌?我想与它对话,而此时,满山满川都在回应:可爱的老头我——爱——你!
山道弯弯,雨雾迷蒙,我们另辟蹊径走向对面的山顶。小路上荆棘丛生,碎石嶙峋,不时地有蝶儿在前面引路,偶尔地出现几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将到一拐弯处,又拱出一巨石,我们只好停下脚步,出于对自然的亲近,我竟然趴在它胸前不动,我细细的端详,静静地聆听,它轻轻的告诉我,真诚地述说着它的陈年往事,还告诉我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让我悉心记取这尘世里搏采的传奇。我轻轻地在它胸前抚摸着,唇齿相依般的亲吻着,多少年风剥雨蚀,人踏兽踩,而它却依然棱角分明,黧黑的颜色一点也没变,看到它的脸,我很自然就联想到戏台上的包公。它在默默告诫我:“任何道路都不平坦,如果你还想往前走,同样还要小心谨慎!”朋友们也许会问:难道石头也有灵性?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复杂,世间万物皆自然形成,既然是一个物种,我想石头应该也有它的灵性。
临近夕阳西下之时,我们来到谷底的另一条山涧。深涧一侧又置一石,不尖不圆,有凸有凹。其石质细腻,且五彩斑斓、剔透鲜莹。以手抚它,若有暖意,以指弹拨,铮然有声。这就是女娲补天剩余的那一块?多么精美的石头,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它还未染尘世的烟火味,脂粉味,铜臭味,也只有它才存有天然的本性。
头顶,还有一直矗的巨石。千万不能不能走近,你要耐得住寂寞,由远及近地观摩赏景。“我看它像一支山笔,是神来之笔,是如来要它在蓝天白云间作画?是观音欲将这人间的善恶记下,或许是专为游览名山大川的文人墨客而备,将此青山绿水的神韵送到千户万家。”身边的朋友如是说。暮色苍茫,红霞抹红了一道道山梁,是那支巨笔伸向了万里长空也是笔端蘸满色彩,才有此闪盲耀眼金光。
我们回到了山脚,回首凝望高云山,山峰之上已是云霞绚烂,蔚为壮观。随着寥寥星辰的出现,整个天空霞蔚云蒸,宛似月宫嫦娥撒下的紫红花瓣,更像牛郎挥毫泼墨撰写出来的有一篇锦绣文章。看!文辞挥洒,器宇轩昂,大气磅礴,光焰万丈,意蕴浑厚,辞藻华美。相比之下,尘世的一切皆黯然失色,寂寥荒凉。我久久凝视天空,看得眼花缭乱,看得心旌摇动。那天边的云彩就是一篇篇唯美文章,由于它的出现才折射出我的委琐和无能。那山笔仍兀然伸向云天,带着横扫千钧的气势,笔尖上,正挑着一轮新的太阳。
——癸巳年春作于故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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