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正香,手机响了。在这黑漆漆的暗夜,这种声音叫人不寒而栗。睡眼朦胧中我按了接听键,电话那头只有线音,久久没有语音。我一激灵睡意全无。扭亮灯一看,不好!赶紧穿了衣服,翻过院墙,到了四爷的院里。
我和四爷没有血缘关系,连同姓本家都不是,他是我从小到大的邻居。由于种种原因,这位叱咤风云的一级战斗英雄一直单身。和其他光棍不同,一般光棍都邋遢懒散,而四爷一直保持军人作风,人打扮得干干净净,屋里屋外收拾得利利索索,尤其早睡早起的习惯影响到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爱去四爷的院里玩耍,四爷教我站军姿,教我用枪的知识,给我讲战斗故事,给我的仿真手枪和子弹壳现在还保存着呢。不知不觉我和四爷结下了忘年的友谊。这几年四爷岁数大了,身体不如以前,以防不测,我帮他买了个老年机 ,把我的号码输了进去。前几天,我正在单位上班,他打给我说身体不适,我赶紧回来带他到医院住了几天,出院后一直挺精神,今晚是咋回事?
我叫门没有应,使劲砸还不应。预感不测,用手机照着找了个硬铁丝拨开了老式门闩,进了里屋开了灯发现四爷已断了气,这位高大挺拔的机枪手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手里还握着手机。用手一摸,身上还温着呢。这位铮铮铁汉曾使多少敌人倒在他的枪口下,而如今走了,孤零零地倒在炕上没有人陪伴,不禁悲从中来,鼻子一酸。
我叫醒了妻子,妻子说报村委吧。我拨通了村委的电话,好久没人接。妻子说,人命关天你跑一趟吧。
夜很黑,天很冷,刮着北风。我好不容易叫开了村委会的大门,看门大爷不耐烦地问, “啥事儿啊?半夜三更的。”
“四爷过去了,谁值班?”
“都不在庄里住,哪有值班的?”
“那庄里有啥事儿咋办呢?”
“我给你村长的电话号码。”
我拨了过去,“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还有没有别的号?”
“那就不知道了,要不你问问他兄弟去?”
我按照大爷的描述找到了他兄弟家,叫开了门,他媳妇说:“打麻将去了,我打好几回电话他都不接,刚才打烦了,给按了。他有大哥的新号,要不你找找他去,走着去的,没出庄,这个点了,哪家亮着灯准在哪家呢。找着他顺便叫他回来。”
我走在大街上,冷风习习,鼻子耳朵冻得木木的。家家的院墙垒得高高的,大铁门密不透光,哪儿找去?
我折回了家,上了房,举目四望,只有俩家亮着灯,一家是起早做豆腐的,那准是那家。
到了那家,他兄弟果然在那里,拨着几经周折得来的号码,心里竟生出几分欣喜。“你好,哪位?”通了。
“大哥,老家的,四爷死了。”
“哦,那我在澳门呢,赶回去也来不及,我把村主任号发到你信息,你赶紧和他联系,我这儿长途。”嘿!都说村长在澳门有生意,我还说扯淡呢,是真的,村长真有本事。
按照村长提供的信息,我又拨通了村主任的手机,“我在北京呢,这么着,你打110,叫派出所先去,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就往回赶。”我咋没想到呢,还是村主任见识广。
折腾了大半宿,天已经亮了,派出所的车来了,四邻街坊也陆续赶过来。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着:
“啥时候走的?”
“听说半夜。”
“快装裹入殓吧,咋能这么撂着?”
“等村主任呢,赶黑许回来喽。”
“ 要不咱们先给入殓吧,明天好下葬。入土为安呐。”
“那怎么着也得祭奠一下吧,费用咋办?四爷是退伍军人,国家有照顾。等主任吧。”
“主任回来还早呢,这是这个天,要是六月还撂臭喽。”
“可不是,你说村委会这把子人,不是有企业,就是上班, 没一个专职的,这有个着急上火的事儿不把人急死?”
“那分啥事儿,要是选举喽,你准找着他喽,你不找他他找你,指着你一票呢。”
“ 要不笃着谒着要儿子,有儿子就用不着他们了,养儿防老,明白了吧?”
??????
见人多了,我请了个假:“你们照看着点儿,冻死我了,折腾半宿,我回屋炕上焐会儿去 。”
回到屋里炕上,媳妇把炕烧得热乎乎的,我盖了被子,爱躺着看电视。电视正演着:脚上沾多少泥土,心中就沉淀多少真情。忘了是啥节目。
-全文完-
▷ 进入车前菜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