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春天的月光,我俩步行几十里山路,去你离县城数十公里的宜居老家。一路疾行,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堂屋里的簸箕里和晒席上堆满了白天采下来的绿茶,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早已经进入梦乡,只有你母亲还在等着。
“就等你了,我们的手脚都不如你利索,怕伤了这么好的茶叶”,母亲有些歉意的对你说。
你已经麻利地系好围裙,戴上袖套,点燃了土灶的柴火。
我蹲坐在灶门口的草凳上,自告奋勇地为你烧火。你轻声嘱咐我说,“火不可以太大,关键是要均匀!”
随着第一锅春茶炒出来,木屋里便瞬间弥漫了茶叶的清香,极其浓郁的山的味道,像醇酒,浓浓地,让人迷醉。
真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宜居茶,是八十年代末曾经获得过全国金奖的武陵山宜居茶,这春茶的清洌,嗅着,便可以浸人心脾。
未过门的大姑娘炒茶,是土家人的规矩。我不知道这规矩的来头,但是,如此这般的虔诚,对于远近闻名的宜居茶来说,真不为过。
——灶台上亮着一盏煤油灯。看得出来,在我们到家之前,母亲已经把它擦拭得锃亮,透过灯罩,屋子里散发出莹白的光芒。
一抔茶叶放进大锅里,你用裸手节奏的在锅面上推抹翻覆,随着双手在偌大的锅面上搓揉,你细小的腰身,极和谐的在灶台边一荡一荡地,像池塘的碧波,好不迷人。
不过一会儿功夫,眼见得适才叶片儿肥绿的嫩叶,在你的手中变成了丝丝金黄的毛尖,如此神奇,就像满屋子浓郁的馨香一样。
我蹲坐在灶膛口,正对了你,可以透过灯光阅读你劳作时青春的脸。圆润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十八岁的姑娘红。偶尔地一抬手,拢一拢散落额头的秀发,分明看见,鬓边已经有盈盈的热汗渗出。
尤其,随着你肩的柔推手的搓磨腰的扭摆,白底粉花的的确良衬衣里,胸襟开处,起起伏伏地跳跃而浪荡着的青春之美,油灯下动感强烈的汹涌波涛……
“火都没有了,有什么好看的!”你潮红的脸,却更加羞红。
——几十年过去,每年初春,便有一丝宜居茶的清香飘进我思乡的梦里。你那灵巧的双手,纤细的柳腰,一揉一搓的优雅,一翻一覆的麻利,那汗滢滢的白色灯光下红扑扑的脸,——因为劳作而愈益健美的土家少女的脸,跟故乡的所有味道一样,总成为我竭力的渴盼。
宜居春茶,那是武陵山珍中最耐人寻味的一种。她承载的,不仅是武陵山特有的旖旎和芬芳,更有土家人世世代代执着守护的人文关怀。
又是五月,我在天涯,想故乡的时候,自然有一袭宜居的味道,从心头泛起。
想你那夜优雅灵动而青春的美丽,想我们曾经馨香馥郁的木屋,有一泓叫宜居的唾液漫出来,旋即又甜甜地咽下去……
宜居的味道,是初恋,是故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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