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提出春游，于是召集了十二人去凉姜乡的桃花山。日子选在周四，为的是避开拥挤的双休日。这主意不错，看桃花需静观方才有雅兴，一旦人多，不仅喧闹嘈杂，美人儿游走其间，抢走你的眼，反是喧宾夺主，这种“人面桃花”自会转瞬即逝，算不得什么佳境的。

从市区乘7路车到沙坪镇,下得车来，十多辆摩托蚂蚁一般从各个方向聚拢，我们倒像是了落地的虫子，大有被其抢夺搬走之势。但通过我们的抗争，我们摆脱了这群“蚂蚁”的纠缠，转乘上“桃花岛”的专线大巴。

一路说说笑笑，谈资自然离不开桃花。雅者描绘着陶渊明《桃花源记》的美妙意境，或是吟诵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再或高歌一曲蒋大为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俗者则大言不惭希冀今日能交个“桃花运”，结果换得一帮女同事劈头盖脸的猛拳，便有一位模仿秀翻版出陈佩斯在动画片《宝莲灯》中为孙悟空配音的一段对白：“哼！不就是二郎神（这里已经被演变成吊儿郎当之意）吗，它的劫数到了，不打得他满脸桃花开，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十分钟后，汽车到达终点站。天气不怎么好，天空阴霾,飞着零星小雨，好的是与我们的初衷相合，没有太多的游人，一切显得宁静安详。而桃花的规模却是离我们的想象相去甚远，并非铺天盖地的景象，尽管仍旧称得上漫山遍野，但不密集浓重。所以凡事想象与现实终是有一定的距离，要保持淡然的平常心，否则期望越高，失望亦大。倒是那些装饰华丽的别墅样的建筑更比桃花炫目，到底谁是主体谁是陪衬，这种角色分辨，两个人的观点可能要各居其一了，——自然的（桃花）理应就该朴素？！

循小道而下，经过一段葡萄种植区，便是一个小湖，湖边泊着几只不大　的船，几个船家争着揽客，看来还是天气的原因，他们的生意都不太好，一番讨价还价，我们以20元一船的价坐上一只铁驳船，船主姓杨，五十上下，脸瘦，有短胡茬，头戴一顶棕色鸭色帽，他一手把舵一手摇橹。可能是“职业”习惯的原因，与我们的交谈居然绝少提及桃花，多半是水的内容，说水的分布结构，水的深浅，水里都有些什么龟鳖鱼虾，又强调了上面给他们着重强调的游船安全责任管理事项等。船至两岔河，他又指给我们看“龟背坡”，当然，“龟背坡”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山，一当被人想象再加以点化，形似即刻便会神似。“龟”脚处的桃丛中座落有两户人家，我们决定靠岸到农家去用午饭。

这是邓姓人家，主人也是一个船主，在家的是他的妻子和儿媳妇（也或者是女儿，礼貌缘故，只作猜测，未加详询）。房屋不大，很普通，房前有坝，堂屋门框贴联云：“花开富贵财源进，竹报平安福寿全。”与相邻的毛家相比，房屋外观可谓天壤之别。女主人个头不高，腰际拴挂着围帕，一件深绿色布衣，一条黑的平绒踏脚裤，一双解放鞋。她　热情地张罗着，去地里砍来青菜莴笋之类的新鲜蔬菜。摆了两桌麻将，大家牌战犹酣，竟然身在桃花丛中却对桃花视而不见一般。我不打牌，于是在房前屋后岭上水边独自转悠，这时我才体会到，桃花是宜近观而不宜远瞻的，远看只有星星点点稀稀落落的空旷感，近瞧才能于细微处领略到察“颜”观“色”的乐趣，开放的尽情地张扬着个性，未绽的隐含着羞涩的神秘——但又潜藏着冲动欲望，这个时刻我才真正领悟了什么是开朗什么为含蓄，什么是外向什么为内敛，也才真正感受到了花的氛围、花的气息、花的意蕴。用餐时，女主人向我们提出一个小小（对于我们说来事小，而相对于她却显得相当郑重）的要求——为她照一张像，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带相机。然后她说她家也不一定住得长久，现在有不少有钱的城里人都想在这里购地建别墅，前两天就有两个人分别来察看她家的地形，至于怎么搞这还要看上头如何规划。接下来她叹口气：“真不明白，城里人有了钱就想要住这乡下来，我要是有了钱，我还巴望着能搬到城里去哪。”斟上“仙潭”酒，老觉着这“仙潭”里还少了一分什么，灵机一动，摘下一朵桃花放入“仙谭”杯中，这不就有了一分灵气吗，神来的点睛之笔，幻化成一杯意趣横生的“仙潭桃花酒”，真的要使人醉入桃花了。

普京说：“你不能随便赞扬一个女人，否则你就会宠坏她。”同样，我也不能随便过高赞美了桃花，不然我就会娇惯了她，使她变得艳俗不堪。桃花就是桃花，她不一定非得就是世上

最美的花。桃花也有缺憾，杜甫有言：“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桃花最灿烂的时候，也是她生命终结的前兆，但这并不可惜，纪德道：“每一朵鲜花都应为自己的果实而自动凋谢。”

临去，有同事打算折取几支桃枝，我用一处旅游点的告示语劝止了他：“除了你的脚印，什么都别留下；除了你的记忆，什么都别带走。”

是为前年春上纪游，今年又要花开将至，景况如何，待看。

（苏小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