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宫之秋
飒飒的秋风,挥动着她神奇的画笔,转眼之间,就把金宫山顶的五角枫、黄栌、火炬树涂抹得一片火红了。山腰上的松柏,更加显得苍翠欲滴;而山脚下的金川湖水,则宛若少女的眼睛,也越发明亮起来。
一座座依山而建的别墅,或典雅大方,或富丽堂皇,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与周围的景色相映相衬着,更是给人一种人间仙境的感觉。
金川湖原名金川水库,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战天斗地的时侯,人们在金川河上拦河筑坝建成的。从此,两岸青山绿树,中间碧波荡漾的美景,便吸引来不远处的省城人。到了本世纪初,开发商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在金宫山上建起很多别墅,出售给城里的有钱人。于是,每逢假日、周末,城里人就开着车,携家带口,呼朋唤友,到金宫山来享受自然,放松心情。城里人一来,便把金川水库改名叫金川湖。意思不言而喻,水库是人工的,湖是天然的,现代人崇尚自然嘛。
清晨,玉起了床,洗漱完,镜子里看着有些虚肿的眼皮,发了一会呆,便从别墅里出来,迎着晨曦,往后面的山上走去。今天不是周末和假日,别墅附近显得很冷清。路边半枯的草叶上,附着一层清霜。微风吹过,树叶飘飘而落。玉虽然特意穿了件薄毛衣,但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树叶,无根无蒂,无依无靠,随风飘零,不知所之。
玉又想起昨天张先生说的话:“玉,你陪了我十年,我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情,耽误了你十年的青春。我是个骗子,我是个流氓,我是个坏蛋,你恨我吧,骂我吧。”从张先生的夫人病重到去世,玉和先生有两个月没见面了。这些天,她一直通过电话关注着夫人病情的发展。听到夫人去世后,她心里曾想,和先生相爱十年,自己终于能从后台走到前台,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了,结了婚,就实现了先生既有婚姻又有爱情的愿望。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昨天先生的到来,并不是与她商量结婚,却是要做一个彻底的了断。她心里一时像刀搅一样难受,但还是强忍着眼泪说:“先生,是我们互相陪伴了十年。这十年,谁也没有欺骗谁,谁也没有强迫谁,都是自愿的,你不用自责!”前几天,她到隔壁花家串门,说起张夫人的病情,花曾兴奋地说:“玉,你就快熬出头了!他老婆一死,你赶快催他结婚,千万不要错过机会!”她当时这样对花说:“这要看张先生的意思,他说娶我,我肯定愿意嫁他,他要不说,我绝不会逼他。”
昨晚先生没有在这里过夜,临走的时候说:“玉,不要着急,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我不好和你直说,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她一夜无眠,把与他相处的经过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她发现,前五年她还是清醒的,后五年却是意乱情迷,甚至有了一种妄想。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像自己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局长夫人呢?在那些官太太面前,自己不感到自惭形秽吗?她现在才明白,夫人活着,就像一道屏障,正可让她隐身其后。夫人一死,她没了隐身之地,她和先生的关系终于无法回避了。显然,他不能为了娶她这样的女人而自坏名声,也难以让她继续不明不白地空耗青春。所以,分手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山地里的庄稼已收割干净,这里一棵那里一棵的柿子树上,还挂着红了的柿子。一位和自己母亲年龄相仿的村妇,背着一捆柴草,沿着山道走下来。村妇黢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她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捆草的绳子,一只手攥着镰刀,走到玉跟前,便站住,侧转身,善意地笑一笑,意思是让玉先走。玉心里很感动,赶忙快步走过去。唉,这里的村民真是淳朴善良,他们背着很沉的东西,却往往要给别人让路。他们把住在别墅里的城里人看成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对这些身上散发着香气的人很是敬畏。
这里的村民,这里的山水,这里的一草一木,多么像自己的家乡啊。玉默默地看着村妇弯着腰,一步一晃地向山下走去,眼睛不觉一阵模糊,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父亲下肢截瘫,躺在床上已经十年了。母亲既要种地,还要做家务,照顾父亲,没白没黑地操劳着。母亲才五十多岁,却已像个六七十的老太婆了。十年前,这个充满欢乐和希望的家庭,多么幸福呀。父亲是一个小包工头,除了农忙时帮母亲收种庄稼,大多数时间都是给人家盖房子。自己上高中,成绩全校第二,因为没有考上心仪的那所名校,便打算复读一年。母亲劝她不要太心高气傲,上个一般的大学就行。父亲却坚决支持她,说人生就要拼搏,不能轻易放弃。就这样,她开始复读。但上苍并不总是眷顾勤奋者,就在她满怀信心准备第二次高考时,灾难降临了。父亲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坏了腰椎,造成下肢截瘫。家里不但失去了经济支柱,还因给父亲治病欠了几万块钱的债。她只得放弃高考,回家帮母亲干活。为了还债,她曾想搞些养殖增加收入,但却没有本钱;想学刺绣、织锦什么的,又觉得挣钱太慢。一次,玉见到同村的花穿着时髦,混得很不错的样子,便问她在哪里干活。花说在省城的饭店当服务员。玉问一个月多少钱。花说一千多。玉决定跟花去省城,回家告诉母亲,母亲有些不放心。玉说:“人家花十几岁就到外面混,我都二十了,在家里又挣不到钱,还是到外面闯一闯吧。”
玉跟花来到省城,在一家休闲会所当服务员。刚开始,她对有些客人动手动脚和无理纠缠很反感,常常给他们撂脸子。对有的女孩为了拉客,“老公”、“老公”地喊着往客人怀里扑,更是厌恶。花见她放不开,就劝她说:“这样会影响你业绩的,和客人就是逢场作戏,不要当真。”她说:“服务员也是人,也要有自己的人格。”
玉虽然不主动向客人献媚,但她清纯可人的形象还是招揽了不少顾客,所以她的业绩并不差,每个月的工资都能上千。渐渐地,她发现有的女孩在搞特殊服务,便悄悄告诉花。花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出来混,不就是为了钱吗。”后来,她发现花也在做那样的事,便替她惋惜起来。她觉得人活着,不顾廉耻,挣这种肮脏钱,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花和一个搞工程的胖子打得火热,胖子一来,花就迎上去撒着娇喊王哥,那家伙就搂住花的脖子,胡闹一番。那天,王胖子领来一个人,三十四五的样子,说是什么局的张科长,向玉介绍。玉忙问张先生好。王胖子说:“叫张科。”张科长说:“别这么本,叫哥吧。”花也说:“叫哥好,显得亲。”玉笑了笑,说:“还是叫先生吧。”四人来到一个包间,王胖子说:“两位小妹妹,今天是我做东,你们想点什么就尽管点,别怕我花钱!”张科长笑着说:“对,王队长这么胖,就该给他放放血!”花和玉就点了一些茶果。四个人唱了一会歌,又聊了一阵天,才玩了一个多小时,张科长接了个电话,说有事,要走。王胖子说好不容易来了,再玩一会。张科长说有机会再来。王胖子笑着说:“怎么样,知道这里不是你想的那样净坏人吧?你看玉,差一点就上了名牌大学,多文静。”张科长说:“是,是,真没想到。”花和王胖子留在包间里,玉把张科长送出大门,回来想,这位张先生真有风度,不但坐着和她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而且一句轻浮的话都没说。
王胖子领着张先生又来了几回,每次都是花和玉相陪。渐渐地,大家便混熟了,玉听说张先生是从农村考学出来的,共同语言更多了。张先生问玉因为什么没有上大学,玉便把家里发生的事说了。张先生听了,默然叹息道:“唉,太可惜了!几万块钱,就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过了几天,王胖子和张先生从外面喝了酒来,一进包间,王胖子说累了,要去套间休息一会,花就陪他进去了。玉陪张先生在外间说话,张先生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说:“这是三万块钱,你先拿回去把债还上。”玉赶忙双手推托着说:“不用,不用!张先生,我现在挣钱了,慢慢地还就是了!”张先生着急地说:“这些钱我暂时也用不着,就算借给你的。你先把债还了,什么时候有了钱,再还我不迟。”玉见他真心实意,只得说:“那我给你打个借条。”张先生说:“你的人品,我还不放心吗?算了。”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王胖子和花从套间里出来,花的头发乱哄哄的,见玉直着眼看她,讪讪地一笑。王胖子对张先生说:“张科,让玉也陪你进去休息一会吧。”张先生站起来,红了脸说:“你还有事吗?没事咱们走吧。”王胖子忙说没事了,两人便往外走去。送完他们回来,花从袜筒里抽出二百块钱,晃着对玉说:“这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玉忽然觉得很恶心。
时间在迎来送往中一天天过去。一天晚上,王胖子和张先生喝得摇摇晃晃地来了。进了包间,玉问是不是来点饮料。张先生说:“拿瓶红酒来。”王胖子说:“张科,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张先生瞪着他说:“怎么,我醉了?你是心疼钱吧?”王胖子赶忙陪笑说:“好好,来瓶红酒。”一瓶红酒,张先生自己喝了三分之二,终于身子一歪一歪地,倚在沙发背上。王胖子见他醉了,忙和花一人抓着他一条胳膊,架到套间里的床上,并对跟在后面的玉说:“你可把张科看好了,别让他从床上掉下来。”说完和花出去了。玉看到张先生头歪着,脸色发紫,呼吸有些不畅,便一条腿跪在床沿上,把他的头扳正,又把他的领带解开。张先生呼吸匀称了,玉才坐到沙发上。
玉静静地坐着,听着墙上石英钟的走动声和张先生的鼻息声,呆呆地想:他今天为什么要喝成这样呢?是事业上遇到了挫折,还是生活中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张先生“唉”了一声,玉忙起身,俯下脸问:“张先生,你要什么?”张先生睁开眼,扭过头来,有些诧异地说:“我怎么躺下了?”说着要起身下床。玉忙按住他说:“你躺着吧,没事。”张先生挣扎起来,踉跄着坐到沙发上,阴沉着脸说:“不好意思,我今天心里不舒服。”玉说:“你喝点饮料吧。”张先生摇头说:“不用,你坐下吧,让我静一会。”玉只得坐下。张先生低着头,双手捧着脸,忽然抽泣起来。玉心里一紧一紧的,不知该说什么,楞了半天,才问:“怎么了,张先生,出什么事了?”张先生用手背擦着泪,并不回答。玉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他说:“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我也帮你想想办法,排解排解。”终于,张先生慢慢地抬起头,长叹一声说:“唉,说了你可能要笑话我。别看我在外面风风光光的,回到家里,却一点尊严都没有。我那个对象脾气太乖戾了,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唉,当时找了她,我真是鬼迷了心窍。那时我参加工作刚一年,科长给我介绍对象,说是我们局长的女儿,比我大四岁,是个老姑娘。我想,自己是农村出来的,没跟没底的,找个这样的对象,正好有了靠山,就同意了。谁知,结了婚后才发现,她找我,是因为觉得农村人老实,好被她控制。在家里,我也不和她争高低,什么都听她的,可她还是成天找我的事。我要是脸上带着笑,就说我在外面没干好事;要是不笑,又说我耷拉着脸给谁看。动不动就骂我土包子,乡巴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我当了科长,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她却说我:‘别不知自己是谁,没有我爸爸,你连个屁也不是!’”说着又抽泣起来。玉心里酸酸的,没想到,一个在外面众星捧月般的人物,竟然活得这样屈辱。她觉得他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因为得不到父母的保护,是那样地孤独无助。她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只是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说:“不管怎么说,你们结了婚,她是你的老婆,让着她吧。”张先生像一只受伤的小羊,依偎在她身上,她双手抱着他的头,把脸贴到他脸上,哽咽了说:“听人家说,这就是命。我不是连大学都没上成,在这里干这种叫人看不起的工作吗?”他们像是一对涸辙之鱼,在相濡以沫中,感受着对方的温暖。
张先生渐渐来的勤了,除了和王胖子一起来,有时也自己来。与玉单独相会时,已不再正襟危坐,身体常偎在一起。有王胖子和花在场,两人便稍离开一点,但说话的声音却软软的,低低的,咕咕哝哝,眼神也柔柔的,见到这种情景,花便在旁边偷笑。有时,张先生七八天不来,玉心里就怅怅的,茶饭不思,对别的客人也待答不理。有时,看到花陪王胖子去套间里休息,玉心里竟痒痒的,希望张先生也叫她陪着去里面休息。
有一天,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张先生神情郁郁地来找她。玉问他怎么这么晚了才来,他说:“唉,叫神经病赶出来了,我想去办公室睡,想起你来,就过来看看。”两人说了一阵话,张先生要走,玉恋恋不舍地说:“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别走了。”张先生说:“这怎么行?”玉依在他怀里说:“行,我愿意。”张先生犹豫了一阵,说:“你还是个姑娘家,我可担当不起。”玉说:“我不要你担当什么,只要我们真心喜欢就够了。”那一晚,张先生和玉住在了一起。
他们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玉并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也没觉得有什么愧疚,她觉得他们的爱没有任何功利,是纯洁的,高尚的,无私的。相反,对于张先生和他夫人那种没有爱情的婚姻,她认为才是不道德的。一个是没有爱情的婚姻,一个是没有婚姻的爱情,张先生常常为二者的不能统一而烦恼。但玉并不贪心,她虽然得到了一半,却已经很满足。从此,她完全生活在爱情的幸福和甜蜜中。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五年。五年后,王胖子的施工队发展成了公司,王胖子当了总经理。而张先生也因工作出色,升了处长。两人的身份地位都提高了,再在休闲会所那种地方抛头露面已不合适。王胖子便在金宫山上买了两套别墅,一套给自己,一套送给张先生。两人带着花和玉去看房子,只见两套别墅是联体的,后面是车库,前面是花园,两家中间只隔一道花墙。玉和花辞了会所的工作,专职做起了别墅的女主人。张先生隔几天过来一次,有时在这里过夜,有时当晚回去。从这里到市区,也不过是几十分钟的车程。平常,玉在院里侍弄侍弄花草,闷了,便去找花聊天,或者约了花去小镇上溜达溜达,买些当地的土特产。有时,玉和花也从小镇上打了车,到市里去逛街购物,会会昔日的朋友。
一天,花告诉玉,她怀上了王胖子的孩子。玉说:“这怎么办呀?王总可是有老婆的呀!”花说:“有老婆怎么样?生了两个女儿,老王成天为断了香火犯愁呢!他说我要是能给他生个儿子,就是王家的大功臣,将来家谱上都要好好地写上一笔呢。”那些天,王胖子就像变了一个人,几乎天天都来,大包小提溜的,买很多营养品。有时,玉隔着花墙,看到花挺着大肚子,王胖子双手扶着她的腰,在院子里散步。花哎哟一声,王胖子就哆嗦一下,念叨着:“姑奶奶,你要吓死我吗?”花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王胖子便端着盛了各种水果的盘子,曲着膝,腆着脸,说吃这个,吃那个。看到这样的情景,玉便有些发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有这一天。
花果然生了一个儿子,王胖子雇了一个厨师和一个保姆,给她伺候月子。王胖子快要疯了,玉经常听到他又笑又唱,尤其是反复唱那一句“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出满月的时候,王胖子在小镇最好的酒店摆了酒席,请了张先生和玉,还请了不少朋友。这事很快就被他老婆知道了,和王胖子大吵一场,要来找花算账。王胖子威胁她说:“你要再闹,我就把你休了,把她母子接回来!”那女人就吓得不敢闹了。孩子过周岁的时候,王胖子把花娘俩带回老家认亲,爷爷奶奶看到孙子,高兴得不得了,都争着抱。那女人也凑上来,拉着花叫妹妹,花就叫姐姐,气氛倒也不尴尬。
玉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是啊,自己已经二十六七了,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张先生混一辈子吧。她为自己设想了三条出路。一是和张先生分手,找个别的男人结婚,去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但这样做,她又难舍和张先生的那份感情,毕竟两人在一起六七年了,说断就断,对两人都是一个很大的伤害。第二种选择,就是走花的路,和张先生生个孩子,过一种事实上的家庭生活。自从花有了孩子,她就萌生了这种想法。后来经常听到隔壁传来花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这种愿望就更强烈了。有一次,王胖子趴在地上,花让孩子骑着他的脖子,嘴里喊着“驾驾”,王胖子就往前爬,那样的场景,都把她看傻了。她向张先生提出了生个孩子的想法,张先生却很严肃地说:“我和王胖子不一样,他是私营企业老板,我是国家公务员。我们要是生了孩子,我的一切就全完了。”玉知道张先生正在竞争副局长,自己提这样的想法,真是昏了头。这样,就剩下了最后一条路,就是张先生和他夫人离婚,然后和自己结婚。这种她原先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看来,却是一种最好的结果。但这样的想法,她不能主动提出,因为一开始她的目的并不是这样。她如果提这个问题,就会显出她是一个贪婪的女人。她觉得应该等他的话。她知道,张先生还没有完全摆脱他岳父的影响,一旦他的地位上升到再也不受那些老关系的制约,他马上就会解除那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好在自己还没到嫁不出去的年龄,再等两年也未尝不可。
张先生终于当上副局长,局领导班子也彻底地年轻化了,但他并没有要和夫人离婚的意思。玉很是失望,每每欢娱过后,便久久地发呆。越是夜深人静,越是难以入眠。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向张先生提出分手时,却传来张夫人病重住院的消息。张先生在电话里说,那女人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好歹夫妻一场,他打算陪她走完最后的人生。听到这个消息,玉简直是欣喜若狂,虽然觉得这有些不道德,但还是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那些天,张先生没来找她,只是在电话里告诉她夫人病情的发展。当听到夫人的病越来越重时,她忽然同情起那个女人来,甚至宁愿把自己的幸福往后推迟,也想让她多活一些日子。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夫人的死亡之日,却正是先生与她的分手之时。
玉顺着弯弯曲曲的小道,穿过松林,走到山顶。太阳已经升起,清霜融化,树上的红叶就像水洗过似的,更加鲜艳。玉俯视山下,只见金川湖就像一面明镜,镶嵌在两山之间,湖边的村庄里,冒起股股炊烟,炊烟向上扩散,渐渐变成一片薄纱,笼罩在别墅区的上空,那些白墙红瓦,便飘飘渺渺,亦真亦幻,竟如海市蜃楼一般。
玉只是来最后看一眼这些陪伴了她五年的山水,她心里明白,此处风景虽好,却不是她留身之地。她已经决定放弃张先生给她的所有补偿,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回到父母的身边去。夏天的时候,母亲在电话里提到同村的一个青年,说是前些年因为家里穷,弟兄又多,耽误了婚事。现在青年在村里一家机械加工厂打工,很能干,每月能挣四五千。说如果玉愿意,他可以倒插门。玉认识这个人,知道他比自己大四五岁,本分厚道,要是倒插门,家里也算有了顶梁柱。玉打算和花告个别,就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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