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乡的天一直阴冷着持续了很多天，终于敌不过那股北下的寒流，在外甥从广东某部队探亲回来的那个晚上，大颗的雪粒敲打着门窗告诉他来了。当时全家人坐在空调房里的大圆桌旁吃饭，虽然经常通话询问他的生活和工作状况，但几年未见，问得最多的还是这些，只有儿子插过话头问：“哥哥，你们会不会跟日本打仗？”十二岁的儿子这段时间可能从电视上听到中日关于钓鱼岛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也特别关注，以为只要是打仗的事都与当兵的有关，我们不由地都笑了起来。是“噼里啪啦”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笑声，几年不见雪的外甥惊喜地说：“下雪了！”赶紧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雪粒欢快地跳跃着，在窗台上、在水泥地上、在车顶上……

雪粒很纯很纯，没有夹带一丝雨线，像从天散落的珍珠，四处溅起滚动，比大雨来时更加声势浩大，路上的行人也不再从容，怕被顽皮的雪粒磕碰痛脸，都赶紧戴上帽子，裹上围巾……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变得稀稀落落起来，渐渐地，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碰着，到最后，雪粒敲击的声音随着我们的聚会离场终于收尾了。但寒冷的气流却没有因此而减弱半点，被风携带着钻进你的脖颈、你的发梢……

路灯也好像被冻住了，在夜幕下显得那么的单薄，挣扎着划破漆黑的空间，钨丝散发的一丝热量在四周自由扩散，缠绕着的那一团热气，终敌不过寒夜的威严，连同唇边的呼吸都消失殆尽。

这样的夜，最好邀三两个友人小酌一下，幸得友人不弃，一个老友说等处理手头的事就过来，另外一老友说安顿了小孩就过来，我不禁自嘲：“看来我还算是最清闲的一个人了。”于是我找了街头一个小摊点，就为了看雪，我相信今晚一定能等到雪花开！

雪花终于在我的期待中款款而至，只见片片雪花在风中翻飞如银色的蝴蝶，翩翩而舞。我终于忍不住她给我的诱惑，走出了帐篷，有三两片触碰到脸庞，凉丝丝的，立刻又化开了；此时雪花簇拥着，沿着她应有的轨迹悠然飘落，然后静静地潜伏下来，在车流密集的路段，却被车轮碾压成泥而不知所踪。看到这里，我心里陡添一丝感伤：本来都来自一处，有些能高贵的存在，有些却只能低贱地活着，甚至失去了应有的尊严。

想到这里，本来的兴致一下子凭添一份失落，不免为这种理所当然的存在而感概不已，都没有留意到友人已走来，看我出神的样子，就取笑道：“又触景伤情啦？真的是文人的酸腐气！”其实文人不是多情，只是感情或许更细腻一点，所以才会用细腻的双眼审视周围的一切，看透周围的一切。其实雪还是雪，只是我眼里的雪跟友人看到的雪不同而已。

雪越来越密集了，也看不清她幽雅的舞姿了，都争先恐后的哄拥而至，不留一丝缝隙，车灯也渐渐稀少了许多，再看看地面，已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我原来的伤怀也只是我徒添感伤而已，因为所有的存在都有一个过程，这个静静等待的过程需要的就是执着，好像我相信雪花今晚一定会在午夜飘起一样！

这样的雪对湖乡来说也算是个稀罕物儿了，我抑制不住内心的那份激动，张开双臂，想把所有的雪花拥抱入怀，只是我的胸怀还不够宽广，否则我就不会吝啬今晚仅有的一点热量来温暖于你！我无法踩踏你的舞步随你翩跹，只是我的心早已随你歌、随你舞了！

我的欢呼雀跃也感染了友人，忘记了我们的年龄、忘记了手头的工作、忘记了所有的不开心……我们的心在这样的雪花纷飞的夜里放飞了。

这样的雪，就适合这样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更适合痛饮一番，于是我们叫老板跟我们准备一瓶红酒，老板面有难色：“这样的路边摊，哪有那种高贵的酒呢？要不您试试这个米酒，口感细腻，度数低，入口温和，很适合女性喝，也不比红酒差的。”

“每个人先来一小杯试试——”

我们想如果喝不了再换也不迟。

其实我闻不了那种酒精味，更别说喝了，我微微品了一口，这种味道与妈妈过年做的甜酒差不多，只是味道稍微浓了一点，朋友也对米酒赞不绝口。就这样看着雪花，品着米酒，依稀感觉到了过年的味道，把我们的记忆无限拉长，于是我们说起了小时候过年时的情景，一个个都显得很兴奋，或许，那才是我们人生中最开心、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在我们的眼里，看到的雪是洁白的，没有任何忸怩造作，它总是很随意地展示自己的个性，我们总是在喝完妈妈煮的一大碗甜酒以后，就跑到雪地里玩，一双小手冻得通红，但感觉不到冷，我们就在期盼下雪中慢慢长大，度过一个个冬天、翻越一年又一年。

老板提醒我们：“米酒入口虽温和，但后劲足。”

我们才知道因为贪杯已经喝了不少，当然话也多了，于是说到近况，除了工作的压力、生活和家庭的压力之外，抱怨多了，但最纠结的还是人老珠黄的惶恐。女人嘛！这也是理所当然。我们也会关心一下时事，哪个省的高官下马了、哪个公务员艳照曝光了、哪里又出事故啦、哪里又闹了人命……看来十八大后，该会有一处净土了，但愿这场雪能掩埋掉所有的丑陋和虚假……

所有的生活一切都与雪无关，又好像一切都与雪有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