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莲
六年前,小区还没有进行一户一表改造,水电费需要单元住户轮流收取,然后交给物业。因为户表和总表老是对不起来,所以不管轮到谁家收水电费,都是个很头疼的事。若差个几方水或几十度电,平均摊到各家也就算了。若差得太多,再往各家摊,就会有人反对说:“别人偷水偷电,为什么让我们埋单?”非打一番撕咬不可。
我们单元一共十八户,正常情况每月八九十方水,一千五六百度电。有一个月,轮到我家当差,我到物业拿过单子,才看了一眼,头马上就大了。电还算可以,水却差得悬乎,竟然是一百五十多方。我拿着单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里嘀咕:真倒霉,这种事怎么就叫我家摊上?多了这么多水,要是找不出个原因,稀里糊涂地平均摊,大家肯定不会同意。
我决定先查一遍水表,看看情况再说。趁大家做晚饭的时候,我便从一楼开始挨户查水表。人们听说本月的水几乎是平常的两倍,个个气愤填膺,都说,谁这么缺德?这还是偷水吗?这不是糟蹋人吗?这回一定要好好查查,把这个坏蛋抓住!有人还提出怀疑对象,说某某这家伙不地道,要注意他家水表前的管子接头,是不是松动过。甚至有两家互相怀疑,甲说乙是贼,乙说甲是贼。可我让他们一块去查表时,却又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唉,人都是这样,背后咬牙切齿,指天骂地,当面却谁也不愿得罪人。没办法,我只得自己查,反正问题摆在那里,谁不配合谁就是心里有鬼。
从一楼查到六楼,就剩603最后一家了,仍没发现任何异常。我有些失望地敲了敲603的门,一个二十三四岁,细眉大眼的陌生姑娘开了门,怯声怯语地说:“查水表呀?”我听她是外地口音,便说:“是呀,怎么没见过你?是租房子的吧!”她赶忙点头说:“我们是做生意的,刚来一个月。”我一边往里走,一边搭讪着说:“听口音,你是南方的吧?”她有点拘谨地笑笑,说:“浙江的。”我说:“浙江好呀!杭州、绍兴、宁波,这些地方我都去过,很不错的!”她脸上微微一红,说:“我们是乡下的,嵊县,一个小地方。”我觉得自己说话太冒失,便赶紧走进厨房。抄完水表数,一减上个月的底数,不觉一阵惊喜,哇塞,闹了半天,多的那些水原来是她家用的!我觉得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一下子落了地,但又有些纳闷,便问她道:“你们家几口人?一个月怎么用这么多水呀?”她像做错了事一样,吞吞吐吐地说:“就我和我对象两口人。前天我们的水龙头坏了,家里没人,淌了一天的水,晚上回来才把总阀关上,现在我们用水只能开总阀,你能不能给我们修一下,要多少钱我们拿。”说完,便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她把我当成了物业管理人员,赶忙解释说:“我也是楼上的住户,收水电费是轮流尽义务。你们水龙头坏了,我可管不着!”她眼里的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垂着两手,茫然无措地道:“大哥,我们刚来这里,什么都不懂,这事该找谁呀?”我见她问得幼稚,不以为然地说:“这种小事还找谁呀?买个新的,自己换上就完了!”说完我便往外走。她跟在我身后,几乎用哀求的声音说:“大哥,我们没换过这个,工具也没有,明天买了新的,你能帮我们换上吗?”见她可怜兮兮的,我心想,换个水龙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便答应说明天来收钱的时候,一块帮他们换上。她激动得连说几声谢谢,一直把我送下六楼楼梯。
第二天下班后,我拿着水电费本子开始挨家挨户收钱。因为找到了跑水的事主,大家的担心便烟消云散,很快就收到了六楼。603那位姑娘早已开了门,笑吟吟地请我进去。我说先收完另外两户,最后再去她家。她就站在门口等着。我收完了那两户,走进她家,她便忙着又是冲茶,又拿烟,特别殷勤。我和她结清了水电费后,便问她买了水龙头没有。她忙从厨房拿过一个新水龙头说:“买了!买了!”见我站了起来,又说:“不忙,大哥,您先喝茶!”我说:“干完活再喝吧。”便拿着带来的扳手走进厨房。我想先把坏了的水龙头卸下来,可一动手才发现,由于多年的锈蚀,水龙头和水管已经锈成一体,费了半天劲也没卸动。我知道揽上了麻烦,不觉叹了口气,很是后悔。她站在我身旁,有些惴惴不安,见我用手背擦汗,忙递过一条毛巾,让我先休息一下。这下我倒不好意思退缩了,心想既然答应帮她,那就帮到底吧。我想起二楼一家邻居有管子钳,是专门拆装水管的,便下楼去借。一会我拿着管子钳上来,卡住水龙头的根部,用力一扳,果然卸了下来。
我心里放松下来,一边安装水龙头,一边问她做什么生意,天这么晚了,对象怎么还没回来。她告诉我说,他们在茶城开了一个茶店,每天傍晚她先回来做饭,她对象要等到八点关了门才能回来。说着话,我已把新水龙头安装好,洗完手,便向她告辞说:“我走了,天不早了,你赶快做饭吧。”她很感激地望着我说:“坐一会吧,大哥,这茶您还一口没喝呢!”我看她很恳切的样子,不好伤她的脸面,便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又问她生意做得怎么样。她说刚开头,还不太好。我四周打量了一下,只见屋里的摆设很简陋,客厅里除了一张旧沙发和旧茶几外,再无别物;而卧室里,连床也没有,只有铺在地上的一张床垫。她见我看屋里的摆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们刚开始做生意,资金很紧张,生活上只能这样凑合了。”我说:“没什么,这都是暂时的。”说完我便站起来往外走,她依依不舍地跟我走到门口,我刚要开门,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颤了声道:“大哥,你真是个好人!”我吃了一惊,不知所措地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是干什么?”她一脸娇羞,低声说:“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我怕这种情景被人看见,不敢开门,可这样站着又有些尴尬,只得一本正经地说:“咱们既然做了邻居,互相帮个忙是应该的,你不要想得太多!”她慢慢地松开手,满脸通红地说:“大哥,还有一件事想求你。”我说:“什么事?你说吧。”她说:“我们生意上的事,想请你多关照关照。”我一听她说这个,不由笑道:“我只是一个公司的普通职员,既不认识工商税务的人,也没有公安城管的朋友,这事可帮不了你!”她有些着急地说:“不是这个意思,大哥!你听我说,我们不是刚来吗?茶城的那些老商户很欺生,他们故意找我们的事,让我们的生意不好做。我想请大哥有空的时候,去我们店里坐坐,那些人看到我们有本地的朋友,就不敢欺负我们了。”我觉得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便答应她说:“好吧,既然是这样,我没事的时候就过去看看。”接着,我又问了她茶店的位置,临出门,想起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便问她的名字。她说:“你就叫我阿莲吧。”
过了两天,就是双休日,妻子带孩子回了娘家。我一个人在家没事,便来到不远处的茶城,找到了阿莲的店面。阿莲见我来了,显得很激动,忙从店里跑出来。一个二十五六岁,身材不是很高,但挺精干的小伙子,也好像早就认识似的迎过来和我握手,叫我大哥。我心想这是阿莲的对象,看来阿莲已把我的事告诉了他,也就不再见外。
进了店门,我看到正当中地下,摆着一个树根雕成的茶几,上面是一套小巧玲珑的紫砂茶具,旁边还有两把椅子。我刚一落座,阿莲就冲上茶来,并说这是他们家乡产的茶叶,让我品品。阿莲的对象陪我坐着,我们一边品茶,一边聊着生意上的事。周围的吵嚷声渐渐低了下去,不时有人伸头朝店里张望,阿莲悄声说这都是旁边的业户。坐了一个多小时,我起身要告辞,阿莲和她对象忙大声挽留,要我中午一块吃饭。我说今天还有事,以后抽机会吧,便走到店外,阿莲的对象小余送了老远才回去。
去过几次后,和阿莲的对象小余便混熟了。有一天,小余对我说:“大哥,我前几天进了一批茶叶质量不好,想给供货的人退回去,又怕旁边这些同行看我笑话。我想了一个办法,想请你帮我演场戏。”我说:“怎么演?”他说:“我已经和物流公司联系好了,等一会你从大门外叫个车来,把茶叶运过去就行了。不过你来的时候,不要说往物流公司运,就说你单位中秋节发福利,你是来采购的。”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这些做买卖的南方蛮子心眼就是多。按照他的安排,我站在门口一边看表,一边嘟囔说:“怎么还没来呢?这个司机不认识路吗?”嘟囔了几遍,便走出茶城,从外面叫了一辆车来。小余和阿莲把几个大纸箱子装上车,向旁边那些好奇地瞪着大眼看的人说:“这是朋友单位发福利买的!”又握着我的手说:“大哥,你再给打听打听,看别的单位还有没有买的?”我见那些人都很羡慕,便大大咧咧地说:“问问看吧!”便上了车,让司机开走了。
中秋节前的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吃完饭正在看电视,忽听外面有人敲门。妻子过去开了门,见是阿莲和小余,以为他们敲错了门,奇怪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呀?”阿莲笑着说:“没事,嫂子,快过节了,我们来看看!”妻子回头疑惑地问我:“他们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呢?”我赶忙走过去说:“快让他们进来吧,这是六楼新来的邻居,在茶城做生意的!”妻子听我一说,这才请他们进来。阿莲把手里提的一个纸袋放在茶几上说:“我们刚开始做生意,手头还不宽裕,这点茶叶是我们自己店里的,让大哥和嫂子见笑了。”妻子赶忙推谢说不能收。小余便把我给他们帮忙的事讲了一遍,妻子责怪我说:“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回家连提都不提!”我嘿嘿笑着说:“都是些小事,没什么可炫耀的。”阿莲和小余坐了一会,说了几句家常,便告辞走了。睡觉的时候,妻子突然问我说:“说实话,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事?为什么瞒着我!”我说:“唉呀,告诉了你,你又要埋怨我管闲事。”妻子冷笑说:“那女孩子看你的眼神就不正常,你给我小心点,可别叫我逮住!”我装作不耐烦地说:“见个女人就疑神疑鬼的,神经病!人家是正儿八经做生意的,你把人家当成什么了?”说着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心里有些后怕地想:女人的心就是细,一丝一毫也瞒不过她。
阿莲和小余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小余又认识了几个朋友。周末我去的时候,常常碰到小余的朋友在那里喝茶,小余便向我介绍这个朋友是干什么的,那个朋友是干什么的。我见这几个人都有点来头,自己已无多大用处,便不大常去了。有次在楼梯上遇见阿莲,她问我说:“大哥,这段时间怎么不到我们店里去了?”我说:“有小余那些朋友在,我去不去地倒也无所谓,再说我也有些别的事。”阿莲叹了一口气说:“唉,他就是这样,太势利。”
我虽然不再常去阿莲的茶店,但每逢中秋、春节,阿莲还是要送二斤茶叶来。妻子不愿欠人家的情分,春节他们回家的时候,便给他们买些土特产带上。
很快两年过去了。一天,我在单位正吃中午饭,阿莲忽然打来电话说,她要离开这里了。我问她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不干了呢?她说她和小余闹翻了,她要到杭州去发展。我问她:“你们离婚了吗?”她说:“我们本来就没结婚,是朋友关系。”我说:“为什么分了呢?”她说:“唉,一言难尽,还是不说了吧。”说着哽咽起来。我听出她很痛苦,忙问她现在在哪里,她说在火车站,已经买了票,还有四十多分钟就上车了。我说:“我们公司离车站不远,我过去送送你!”她声音沙哑地说:“不用了,大哥,你还上着班呢!”我说:“没关系,现在是午休,你等着!”说完,我忙出门打了辆出租车,十分钟后便赶到了火车站。阿莲站在候车室门口,一看见我,叫了声大哥,眼泪就流了下来。我接过她手里的旅行箱,和她走进候车室,在一个人少的角落里站下来。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他这个人就只认钱,别的什么都不认。当初我们开店的时候,一共十万块钱,他出了八万,我出了两万。现在店里的资产已经到了一百万,他说要按投资分成,他占有八十万,我占有二十万。我说咱们明年就结婚了,还分这么清楚干什么?他说,这是婚前财产,必须要分清,并要我签一个协议。我说,这个店可是咱们两个一起经营的,怎么只按出资分成呢?他说,咱们两人的劳动,应该按工资支付,每年一人两万五,两年五万,可以从总资产中支出。我听他这样说,简直气晕了!我这不成了一个打工的了吗?我说,给我二十五万,我走人!我真是彻底寒了心,为了这个店,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呀!有时为了应付客户,我甚至要做出一些牺牲个人尊严的事。可他只认钱,根本不在乎我。有一次请一个单位的采购员在ktv唱歌,看到那人对我动手动脚的,他竟然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阿莲边说边拿手绢擦泪,我不知该怎么劝她,只得说:“唉,这样的人,分了也罢。真要结了婚,日子过得也不会踏实。”正说着,火车开始检票了,我忙陪她去检票口排队。
阿莲渐渐恢复了平静,她接过旅行箱的把手,用一种柔柔的眼光看着我说:“大哥,我真羡慕你们有正式工作的人,一天八小时,不慌不忙的,多舒心呀。”我说:“舒心是舒心,可也只能是挣个干巴工资呀,不像你们做生意的,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哎,忘了问你,这次去杭州,你准备干什么呀?有打算吗?”阿莲脸上现出一种茫然的神色,轻叹道:“唉,现在还没想好干什么,到那里看看再说吧!”这时我们已经来到检票员跟前,阿莲检了票,走进检票口,回头望着我说:“大哥,常联系呀!”我看到她眼里泪水又溢了出来,忙挥手说:“常联系,欢迎你再来!”阿莲转身拉着旅行箱向扶梯走去,踏上扶梯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影便消失了。我默默地走出候车室,心里突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阿莲走了两个多月后,打来电话说,她在杭州钱江路上开了一个内衣店,开业一个多月了,生意很清淡。我说,你们开茶店的时候,一开始不是也不行吗!不要着急,慢慢会好起来的。又过了几个月,我打电话问阿莲生意怎么样了,她说好一点了,已能挣出店员的工资。以后我再没有主动给她打电话,毕竟是萍水相逢,又没有多深的交情,这辈子说不定再也难相遇了。阿莲也渐渐地不再打电话,只是在元旦春节的时候发个问候的短信。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四年。这年春天,公司安排我和一名同事去杭州出差,办完事后,同事去绍兴看亲戚,要我在杭州等他两天。我无事可干,便独自一人到西湖逛了一天,傍晚回到旅馆,想到一个人吃饭,实在有些无聊,便想起了阿莲。是呀,来杭州一趟,也应该和阿莲见一面,看看她生意做得怎么样了。于是,我拨通了阿莲的电话。阿莲听说我到了杭州,很激动地说:“大哥,你等一会,我马上过去接你!”不到半个小时,阿莲便开着车到了旅馆门口,一下车,就抓着我的手说:“大哥,你来了就该先通知我,我好为你接风呀!你呀,真是的,要走了才想起给我打电话!好了,上车吧!”
我上了车后,阿莲一边开车,一边简单地问了我出差的情况。我悄悄观察着阿莲的变化。过去从没见过化妆的她,现在却涂着口红,眼眉也像描过似的。以前瘦削的两颊,也饱满了起来,使一个鸭蛋脸显得更加润泽。她的身材也不再那样苗条,已变得有些丰腴。更重要的是她的气质,全然没有了那种初出家门的小地方人的怯手怯脚,而是浑身透着一种成熟女性的自信和洒脱。
十多分钟后,阿莲把车开到一家酒店前,我们下了车,走进酒店大堂,阿莲先问了一下服务台,然后向我摆手说:“上楼吧,在二楼!”我跟阿莲走上二楼,来到一个房间门口,阿莲推开门,转身对我说:“就是这里,大哥!请进!”我刚走进门去,不觉一愣,只见屋里早已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秃顶男人。阿莲见我发愣,忙笑着介绍说:“这是我老公,听说我要给你接风,特意来陪你的!”那男人站起来,笑着与我握手说:“我姓洪,很高兴认识你!”我忙说:“你好,洪先生!我姓陈,阿莲以前的邻居。”我们分宾主坐下后,服务员开始上菜。阿莲叫了红酒和果茶,她喝果茶,洪先生陪我喝酒。席间,我问起阿莲内衣店的生意如何,阿莲说:“现在我主要是和老公做茶叶生意,内衣店雇了几个店员打理,生意还可以。”接着就谈起洪先生如何把福建的茶叶运到浙江,他们又如何一起向全国各地批发的事。洪先生一看就是个很有城府的人,说话不多,而且很注意分寸。阿莲的过分热情,已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却没有显出半点不快,始终保持着一副泰然处之的风度。我心中不由暗忖,阿莲跟了一个年龄这么大的人,难道是倾倒于他的绅士风度?还是为了他的财富?趁洪先生走到一边接一个电话的机会,我悄声问阿莲:“怎么,他真是你老公?”阿莲冲我挤了挤眼,狡黠地一笑说:“假的!”我点头笑笑,心里明白了。
洪先生出面陪我,完全是礼节性地走一个过场,与我实在没有多少话可说。坐了不到两个小时,阿莲看到我们两人都有了倦意,便很识趣地叫服务员结了账。洪先生送我到门口,与我握手说:“很抱歉,我今天喝了酒,不能送你了,让阿莲送你吧!”我说:“这已经给您添麻烦了,我打车回去就行了!”阿莲已把车开了过来,降下车窗喊道:“上车吧,陈大哥!”我忙说:“不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吧!”阿莲说:“这怎么可以呢?快点吧!”见阿莲态度坚决,我只得上了车。
车开起来以后,阿莲说:“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呢,等一会到你住的旅馆里,我要好好地对你讲讲。”我说:“你不马上回去,不让洪先生多心吗?”阿莲说:“我们有君子协定,互不干涉内政。”说话间,车已开到旅馆门口,下了车,阿莲便跟着我一起上了楼。我开了房间门,先进去打开灯,对阿莲说:“请进吧。”阿莲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朝房间里扫了一眼说:“你同事今晚不回来啦?”我说:“他明天上午回来。”阿莲斜眼笑着说:“怎么样?今天不用担心了吧?嫂子就是打飞的也赶不过来了!”我心里一阵怦怦乱跳,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我曾有些暧昧地想,远在他乡,如果能发生点故事,也算给平淡的人生添了些异彩。我暗自鼓着劲,如果她抓我手,我就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但是,阿莲却嘻嘻地笑着说:“看把你吓得!开个玩笑的,大哥!”说着便坐在了沙发上。我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忙说:“可真吓了我一跳!”为掩盖自己的窘态,忙去给她倒水。
倒完水,我在阿莲对面坐下,阿莲看着我说:“你最近见小余了吗?他生意怎么样了?”我说:“他已经不在我们楼上住了。去年我在茶城见过他一次,听他说现在生意很难做,零售茶店太多了,竞争太激烈,利润很低,不像刚开始的时候了。”阿莲肯定地点点头,感叹道:“是呀,现在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尤其是做零售的,如果不能从源头进货,几乎很难赚到利润。”我问:“洪先生这人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你和他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阿莲淡然一笑说:“我们是合作关系,我帮他做生意,他按比例给我提成。实话和你说吧,我开的内衣店早关门了,撑了一年,赔了五万块钱的房租。后来认识了洪先生,他是福建的茶商,家里开了两个茶叶加工厂,把在当地加工好的茶叶运到浙江来卖。福建那边茶叶便宜,到了浙江,有很大的价格优势,很多经销商都批了当浙江茶卖。我跟着他,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学习做生意的经验,另一个是积累资本。我现在已经有了几百万资金,打算离开洪先生,自己单独做。清明节后我就到你们那边去开店,专做福建茶的批发。我还是很看好那个市场的,到时候,还要请大哥多帮忙呀!”阿莲和我又聊了一会,问了我家里人的情况,就告辞了。
送走阿莲回来,我心里却有一种酸酸的滋味。几百万,阿莲现在俨然是一个富婆了!我们已经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还有什么交往下去的意思呢?帮忙,我能做什么?难道还需要我帮她去修水龙头吗?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很渺小,寒窗苦读十几年,又拼搏奋斗十几年,到现在连一套房子的贷款还没有还清,真是枉为了一个男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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