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和节日同生共息的星期天,七个人的教师宿舍(实为小屋)空空的就剩我一个。往日喧哗与骚动的早晨这天变得格外沉寂。我形单影只地蜷伏在这间低矮潮湿的小屋,无奈的品尝人间孤独。记得一位哲人说过,孤独总是与智慧联袂的,当你的脚下处处生长出悬崖时,孤独使路无处不通。而我的孤独与智慧却大相径庭,与孤独联袂的总是那个寂寞惆怅、形影相吊的星期天。我时时企望能在星期天里发现那个无所不通的路,可每每都在寻找时陷入了更深的孤独……
倘若深居我们的小屋你自然会知,那里只有8点到11点才有阳光莅临,不是星期天我们难以在小屋里和阳光相会。为此我们常把星期天称作“有太阳的日子”,并一致认为这是“小屋人”的创举。可细细追溯起来,这种叫法原本不是我们的发明,在英语词汇里,星期天为sunday,是太阳(sun)和日子(day)的组合,“有太阳的日子”在很久以前就被外国人应用了,小屋只不过充当了一个惑然的佐证。
阳光即将照进小屋时,我不经意地推开了宿舍的门,穿过一条狭长而幽暗的走廊来到了外面。蓦然,强烈的阳光刺得我双眼骤眯,天地间万事万物顿时变得低矮、扭曲色彩失真。
我的脚下是一条砖砌的小路,弯弯曲曲地延至500米处便到了列车的一个小小驿站。此时一条绿色的带子正缓缓飘来,月台上所有的人都翘首企盼,全部希望和目的都寄托给了这天地间流动的桥梁。
我有意无意地上了车,在这个有太阳的日子里。哈代说,太阳是有生命的,然而太阳本身并不知道它的运行将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目的。所有的生物大概都是如此,在精神不被目的控制时,生物的生命便死去了。我不能让一个星期天白白地死去,我的目的依旧是寻找那条无所不通的路。
车上并不拥挤却没有我的位子。自己的一首诗足以对此做出证明:一百级台阶到顶九十九级上你会不意跌倒/你会在试过一万把钥匙后依然转不动一把锁孔/一千人满员的列车你会成为一千零一位旅客/你会在毅然离开车站时被意外的人流拥挤上车……
我站在过道,野花点缀的大地在窗外流动。
我很希望在车箱里有位旅客前方到站是他此行的终点。无论靠窗、靠门、靠过道;无论挨着好人、坏人、男人或女人,只要有个位子就行。我甚至奢望两个或三个有位子的人能够靠紧点让我拾个边我也会感激得无可不可的。
换一种想法,就是我不该登上这次列车,而让一个人孤单单坐在窗门紧闭的小屋。可是,窗门紧闭的小屋永远是冬天。冬天里即便小屋充满阳光,无孔不入的冷风也会悄然袭进。况且自从后羿提弓射箭后就不是山的哪一面都有太阳出现。推而论之,便不是小屋的哪一面都能见到阳光,有阳光的时候又不会时时刻刻惠及你的小屋,惠及你的小屋时你又总是离开了小屋。
列车在野外行驶,鲜花点缀的大地依然在窗外流动。
我没有找到位子,我敢说有位子的人也未必真正坐着自己的位子。这个世界里想破解千万个谜并不难,难的是一个人能在任何时候找到自己的位子。一双鞋子无法在路上找到位子时难免互相践踏,而人在车上找不到座位时同样会互相拥挤。无论我怎样想站稳脚跟,擦身而过的人总是叫着让我改变一下姿势。世界非常之大,人与人却免不了群居一处互相干涉、碰撞、拥挤……
24小时后,列车经过一个近乎圆形的轨迹把我带回出发点。据说,人类在支配运行方向和目的的器官失去控制时,其前进的轨迹必将是一个圆圈,千里万里之行终将回归原点。因此,我一下车难免有一种行走千里终成徒劳之感。仿佛自己正身处漆黑的夜晚、迷朦的雾中,或行走在暴风雪原、遮天蔽日的密林之中,我已无法辨明方向。然而,当我踩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一回到那个小屋时,毕达哥拉斯的声音便犹言在耳。他说:“世界上一切平面图形中最美丽的是圆形。”于是,我失却的心理重又得到一种美丽的平衡,小屋也因此阳光明媚起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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