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变换的时候，也是生命交替的时候。而清明这个节日本身，则更是拉近了人间和天堂的距离。不说这段日子里小区里一直没有停过的灵堂和哀乐，就是单位里一周时间里就有三个相识的人走完了他们人生最后的一段路，且并非人们平常以为的那段。

第一位享年不到六十岁，平常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健康快乐的样子。这一天，几个同事像平常那样相约聚会，会上像平常那样小酌助兴，会后像平常那样回家歇息。如果第二天也像平常那样起床上班，则这一天实在是很平常的一天。不平常的是第二天早晨这位并未像平常那样醒来，等老婆醒试图叫醒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走了。

现在想这位在人间最后的时刻，应该是带着同事的友谊，带着酒后的兴奋，带着快乐离开这个世界的，为此我们应该感谢带走他的这位无常的有情。

而比较的看，带走第二和第三位的无常，则实在太残酷。清明过后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几个人商量着一起去看一个生病住院的同事，说实话同事间的友谊有时候甚至胜过家人。这样一放话立即就有七人报名要一起去，刚好凑满一个面包车。车是自家的车，驾照人人有，距离也就三四十公里，一切都不算什么。本来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开车，年长的车主说对自家车熟悉，还是自己开。换司机的功夫，礼貌起见，副司机也由一个年轻的换给了年长的。路是走了很多次的平常那条路，车是开了多年的自家的车，一切都很平常。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谈论着单位里的八卦趣事，谈论着生病同事何时出院，一切都没有异常。可瞬间过后一切都不一样了：面包车和一辆弯道超车的轿车迎面相撞，再被一辆大卡车挂飞起来，狠狠砸在轿车车顶上。天翻地覆后，清点战场：前排的司机和副司机当下毙命，中排的两个重伤，后排的三个轻伤。一切不复以前的样子。

所谓年轻也就三十岁左右，而年长也就四十上下。正是单位的骨干和家庭的脊梁。在告别的时刻，身为父母，白发人总黑发人的煎熬或者还能克制，只看那七八岁的孩子哭的昏天地黑，纵是石头人也会跟着伤痛。忙完葬礼，回头再看重伤的那个，至今只有眼睛可以活动，更不知预后如何，所谓希望，更多的是绝望吧。工伤也许可以办理，保险却没法补办，然而就是多少钞票，可以对等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人固有一死，本无法强求，可寿终正寝和中年夭亡，总是有天壤之别。再说，就算活到期颐之年，就真能寿终正寝吗？

小区里一个老者，可以说是同年龄里身体很好了。在84岁时还能给孙子买早点。就在一天早晨在路上遭遇车祸，造成一条腿骨骨折。都说怕他就这样要过去了。可多年过去如今91岁了，还能经常看见他在小区里遛弯，除了稍微有点跛。这种情况直到上周的一个早晨才宣告结束。

91岁本该算喜丧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据说情况是这样的：这天早晨他照常遛弯，且就在自家门口。这时同楼同单元恰好对门的邻居，启动了自家放在单元门口的车。究竟车子和人是否接触了，已无法验证，反正车上没任何刮蹭的痕迹，只看见老爷子躺倒在了地上，且终至不治。然后自然是警察勘验，保险理赔，据说一共40万，据说这件事也并没影响两家邻居的感情。而这件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来说，更多人说起来不是悲伤，而是感叹老爷子用最后的生命给后代造了福，只可惜那司机只好自认倒霉。---这样的机遇也算可遇不可求了。

从老爷子的灵堂出来，碰上自家楼顶上的女邻居刚打完牌，就一起回家。忽然想到这邻居家当家人的死和这老爷子可有一拼：老娘子人高马大，嗓门大，是牌场活跃分子。老爷子则高血压，糖尿病，浑身是病。老娘子习惯了在小区操场上打牌快乐，老爷子则习惯了在不远的诊所里输液治疗。老娘子快乐着自己的快乐，老爷子痛苦着自己的痛苦。时间长了一切也就习惯了。可这一天老爷子却躺在输液床上再没起来。事后查验，据说诊所没问题，药没问题，最大的可能是点滴速度快了点，就这究竟是护士疏忽还是患者着急，也已经无法分辨。毕竟死在了诊所，最后诊所赔40万关门大吉了。不少人说这钱是老爷子给老娘子打牌的本钱，足够老娘子下半辈子打牌了。只是当时和老娘子不很熟，这话没敢当面说。

冷静的想，死亡只是死者自己的事，别人都是旁观者。对死的恐惧，也并非面对死本身，而是历经死的过程。在这方面多年前那本《死亡日记》就最真切的记录了一切。如今还记得里面的一段话：作者说协和飞机最后一次飞行失事时，每位乘客得到250万美元的赔偿。假如自己当时也在这次航班上该多好：奋斗了一辈子终于一无所成，临死给亲人和后代用生命创一笔财富，也算没白活。---这话看起来消息，但至少你该承认这也是一种生命意义！远比什么主义，理想，鞠躬，默哀，要实在的多！

死人的事经常发生，只是死的方式不同而影响各异。雅安死了不到200人，正在惊动全中国。波士顿死了三人，已经惊动全美国。禽流感死了十几个，还在惊动全世界。相比他们，贵州煤矿下的25人，吉林八宝煤矿的53人，只能默默无闻的离开。

或者我们不该为死亡悲哀，与其在雾霾里煎熬，在重金属里挣扎，在三座大山下呻吟，在奴隶的枷锁里忍耐，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于木鱼宅

2013-4-2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