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篇文章回忆到当年大学毕业大家各奔东西的那一天。里面写到寝室里的六个人在最后一个晚上喝得大醉,然后埋头睡觉,醒来一个走一个,大家也不告别,就这样渐渐散去,很是伤感。想回头去找这篇文章,却又不知道是在哪儿翻到的了。
不禁回忆起当年自己大学那离散的时刻。现在的大学早已不同以往,所谓的大学毕业不是在那一天,而是在整个大四这一年。大家早早开始忙碌,考研的仿佛重回高三的时光,半夜一二点,有时候从球房回来或者出门上洗手间,碰到刚从自习室回来的朋友,会本能的问一句:“第几轮了?”,有种邪恶的幸灾乐祸。其实这点小心机,无非是掩盖自己的忐忑不安而已,因为早早准备出国,大四还去签了放弃直升本校研究生的文书。考研的学生至少还处在奋斗改变命运的期望中,而我们,除了寄出材料,处理些公文方面的琐事,唯有听天由命了,而命运从来都不按我们期望的召唤我们。除了准备考研和出国的,一大半都开始寻找自己的第一份工作。那时候作为班长,还不得不不断的跟踪统计班中同学的毕业去向,发现就业不顺的就得找辅导员帮忙,辅导员所能做的,也就是把就业不顺的学生统统介绍到一家销售公司。我们这一波不少都是从一家电子企业的销售部干起。
大四过了小一半,考研的复习了七八轮,准备上考场了,出国的材料早就寄掉了,剩下焦躁的等待。那些找到工作的同学,早就不呆在学校了,他们偶尔回来,我们依然一起去球房,然后找间小店吃饭,听着他们侃着作为一个销售的辛酸,那时候寝室里的一个兄弟在销售企业干了两个月了,已经有好几次喝吐的经验了,有时候还不得不陪同大老板们去些风月场所,他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一边吐着苦水,一边憧憬着那似乎触手可及的数目不小的提成。看着别人都在忙些什么,唯有自己,无所事事,心情更为焦躁。我们寝室本来就只有三个人,老三去做销售了,我天天睡到十点多,午饭当早饭吃,然后就看看书,看看片子,混过每一天,心事重重,却也无人可诉。寝室里的阿大,过了浑浑噩噩的三年大学时光,突然开始发疯了,抱着gre红宝书,按照杨鹏的17天背单词计划开始疯狂学习,当年我学gre单词断断续续背了一年,其实也没背多少,最后靠看一本逆序小册子在考前几天突击了下,混了个很将就的分数。看着他把那些单词背得滚瓜烂熟,真有些可惜他的当初,心里明白他的绩点实在已无法出国了,却也不好说破。我们两个就这样在空档的寝室里相依为命,他背累了,就跟我在寝室里单挑篮球,或者就一起去球房。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时间慢慢流淌,而我们,一成不变。
这样又过去几个月,度过了我们的最后一个寒假。我收到了vt的录取,说奖学金事宜得再审,然后就一切杳无音讯。考研的成绩终于出来了,我们这波中不少当年高考的失意者终于又证明了自己,不少人分数都是变态的高,与我们上一届惨淡的成绩形成鲜明的对比。寝室楼里不再有半夜从自习室回来的人了,半夜回来,不是网吧就是球房,他们终于露出了笑颜。寝室的老三换了工作,离开了原本日资的电子公司,进了三星,还是做销售,他对于社会的适应能力一直令我倾佩。他依然偶尔回来与我们相聚,我们也都珍惜这最后的时光。考研的基本都有了归宿,虽然还有面试轮,但以他们的变态高分,面试只是过场而已。工作的也早已签了合同,说来惭愧,至今我仍然没搞太清楚他们就业要签些什么合同。
时间仍在慢慢流淌,不同的是,除了一封没有奖学金的录取信,我开始一封封接到传说中的拒信,无一例外的以“i am regretted”开头。除了阿大,我谁都没告诉,一个人消化者自己的焦虑。阿大过了几个月苦修般的背单词生涯,突然崩溃了,gre单词不过一星期没被,突然发现已经遗忘得太多了,他不愿意再继续,对于未来,他也开始无措起来。于是我们两个无措的人,一起跑去照相馆拍求职建立着,里面的工作人员给我们脸上上了很多粉,拿出几套尺寸不一的西装给我们一人套一件,于是我们也有了跟本人不怎么有关系的简历用照。虽然如此,我依然不愿意去找工作,没什么太具体的原因,大概只是不愿意给自己一种出国失败的心理暗示,或者说,也许我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吧。那段时间也在做社会学专业的毕业设计,找了关于“流动的现代性”为主题的题目,写现代人的迷惘,就将那些不安掩埋在一堆社会学书籍中,每天看看书,写写论文,未来充满着不确定,而我,不愿意直视他。
终于,我的最后一封拒信来了,在家里跟父母吵了几架,他们让我靠着一封录取信就去美国读书,他们继续供养我的学业和生活,为此还给我看家里的财政情况,证明他们可以负担。而我则坚持没有奖学金就不去,甚至说宁可去挖煤也不去美国,那时候的自己,独立的念头比什么都强烈,再也不愿意让父母供养自己的生活了,这是种无法跟他们解释清楚的心理需求,家里的氛围变得异常紧张。
混乱而无奈中,我给vt的秘书发了封信,想问问奖学金的结果,毕竟我还没收到最后的决定,谁知没过几天,收到了研究生主任的回信,说决定给我奖学金了,似乎他们之前发出去的奖学金被别的学生拒了不少,没想到遥远的中国还有个小孩忠诚的等待他们学校的召唤。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召唤。家里的紧张氛围顿时逆转,而我,几乎无法理解那时候的状态,心中无喜无悲的感觉,只是感觉轻松,周遭的压力在一瞬间消散了。那种压力自从高考失利一来就若有若无的环绕四周,终于在这一天消散了。
于是除了学校里的毕业答辩,我开始处理另一些有关出国事宜的琐事,生活渐渐有了些忙碌,我也很少去学校了,每周两三次,因为当初有门英语课,一门体育课都没修到,得补上,老大跟我一起。老大依然生活在学校,他是喜欢这样的生活的,从小埋头竞赛的他是如此向往没有家长束缚的生活,大一时他天真的对我大叫“我太开心了,终于没有妈妈管我了。”他天天在空空荡荡的寝室打打游戏,然后和那些考研完成的朋友挥汗球场,每次我回到寝室,都可以感到他的兴奋,我们都是怀念寝室原有的热闹的,虽然不过两三个人而已。离散渐渐逼近,但谁都不回去提起这一份伤感,我们都显得坦然豁达。
终于所谓的毕业要到来了,物理系的几个班长开了个小会,然后去订饭店准备散伙饭,几个同学做了请柬给系里的领导和老师,不知为什么最后却是我去发。因为是班长,散伙饭被安排跟领导坐一桌,这于我实在是奇异的经历,中间我抽空回那些朋友的桌子上喝酒,被他们连着灌了两杯,原本自以为酒量不错,那一下子也有些上头的感觉。散伙饭吃得全无情绪,究其原因,实在太官僚了吧。
散伙饭,毕业典礼是唯一两次的官方色彩的聚会,同学来的很齐,但大家似乎早在这一年里习惯了彼此的分离,一切都成为一种形式而已。然后大家各自抽空回寝室清理遗物,记得我留下不少东西,睡了几年的入校发的被子,积着灰的台灯,一堆没用的教科书,马哲一类的,零零散散的堆在自己的角落,留给清理卫生的阿姨了。
记得最后一天去学校是去看几个自己尊敬的老师,那天她也正好去学校看老师,与她相约之后一起找家馆子吃饭,算是我出国前我们间的告别。骑着陪了我三年的自行车,依然性能良好,但外观已有些惨不忍睹,踏板只剩下中间的钢棍,车闸前后都失灵了,车筐歪歪扭扭,她坐在车的后座直笑。那时候载着她从文院楼下直到北门,现在想来时常后悔自己的迂腐,原本最起码该把学校再逛一遍的吧。到了北门将自行车丢弃在那里,我的大学四年的最后一个伙伴,被遗弃在了那里。那段时光,似乎也就终结在那个校门。出了校门,一切都不同了。别离了那段时光,那些朋友,还有她。
想来也颇为奇妙,大学的最后一段,竟然是和她一起度过。“命运会在不经意间召唤我们,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回应这种召唤”张小娴的《离别曲》如是说,如果说她的出现是命运对我的召唤,那么那迟来的奖学金,难道是命运对我开的玩笑?
我的大学就在这一年间结束了,而我们的人生就此展开。而那些别离的,也许终有一天,会回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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