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我们麻木地穿梭在现代化大都市的堡垒中。

套着坚硬的外衣，过着冰冷的生活。而那些曾经逝去的

温情和值得怀恋的纯真年代，仿佛离我们已经很远很远……

1·老槐树

村口的那颗老槐树足有三个海碗那么粗

听爷爷说他年青那阵儿上去桶鸟窝

下地时把脚背都蹭破了一层皮

来树下坐坐仿佛是村人每天不误的必修课

无论是早上晚上再忙再累

一张张舒展的笑脸不约而同向这里聚集

那怕只是打个盹吹吹风或干脆只是原地转转

也是一件让人惬意的事情

老槐树下是村人天然的游乐场和栖息地

每天傍晚我端个海碗相跟着父亲来到树下

随意找个角落或蹲或站

学着人们粗声大气地说话

和二蛋毛子他们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摧生媳妇和二蛋他娘贴身坐着

一边拉着鞋底儿一边窃窃私语有说有笑

我问父亲他俩不是前天还刚要死要活地干过仗吗

今天咱就解活了比我们小孩子还快呢

父亲极不情愿地将嘴从碗边挪开

低声吼道小孩子懂个啥哩

我飞快地跑回家搁下我和父亲的两只碗

又跑了回来和二蛋毛子他们在树下会合

等天一擦黑摧生就扶着他爷出来了

人们一下子都静了下来

只是渴望的心却无法平静

摧生他爷迈着方步踱到人群中间

然后将身子缩到那张和他年龄一样老的靠背椅子里

清清干涩深远的嗓子喝一口香茶就开始唱起来

一段韵味十足的楚剧过后

照例是一小段从收音机里偷学来的秦腔

唱毕村人自是欢腾如潮

男人们意尤未尽地吼着要求再来一段

女人们则相互跟学着好不痛快

只有我们小孩子兀自玩着捉迷藏个个跑得满头大汗

天黑透了这时候村长嘴里含着一只劣质香烟佯吼道

我说都散了散了咯明天还要下地哩早些睡了

这就是农村人的生活

在这块黑黑的瘦土地上

人们的日子过得很单一却也很舒心

一辈一辈巴巴实实勤勤恳恳

我相信老槐树下的星星点点

一定会热热地烙在每个人的心里

成为村人最舒缓美丽的印记

2·打谷场

每年的丰收季节一担一担的麦穗

把宽大的打谷场堆成一个个结实的小山丘

然后一家一家按麦穗的多少

先后相帮着来集体脱穗

童年的打谷场留下了我最美好的记忆

满眼金灿灿的麦穗

让我们无知的心无限憧憬起来

无数个又白又大的白面馍在眼中浮现惹我们垂涎

我们一个一个骄傲地站在自家的麦垛旁边

脸上开出一朵朵叫做幸福的小花

今年毛子家的麦穗最多毛子的脸上却阴云笼罩

平时就不爱说话的他更加显得不言不语

毛子的大哥去年终于考上了大学

听说光一年的学费就得两三千呢

于是毛子刚刚刚16岁的二哥

今年只好辍学外出打工赚钱

毛子的母亲在家里喂了两只又大又壮的大肥猪

老实巴交老父亲就只好拼命种好地

由此来弥补入不敷出的生活

结果终因劳累过度而病倒在床

毛子父亲让家里一直瞒着自己的病情

念叨着说怕影响了远在北京求学的大哥

前不久大哥来信说暑假就不回来了

来回怕车钱太贵顺便找了个家教补贴开支

大家都知道毛子家的难处

二话不说就相帮着把粮食打下来了

毛子母亲脸上粘满了麦杆渣

在一大堆麦粒旁感动得泪花直流

等一打谷场的麦穗差不多全打完了天也快黑了

我们都知道村长家前几天刚买了台14吋黑白电视机

几乎全村的孩子都涌到了他家看功夫片《霍元甲》

村长粗声大气笑着骂我们当心把他家的大门挤破了

索性就把漂亮气派的电视机搬到了打谷场上来放

我们飞快地回家般了凳子来相互挤着争夺最佳地形

连一向很少出门的摧生他爷也迈着方步凑了过来

脆生生的笑着说还是这东西好啊可比我的收音机强多了

夏天的夜晚凉风醉人

尽管《霍元甲》里陈真的武打很诱人

长脚的蚊子也追着人咬但不一会我还是睡着了

直到喝得微醉的父亲把我驮到家我才醒过神来

童年的打谷场有着太多的记忆值得回味

浓浓的乡情和着浓浓的麦香扑鼻而来挥之不去

而那些金灿灿的麦粒一瞬间全盛在我眼里

耀得我满眼的泪花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3·老街

老街像一条年久月新的细细的麻绳

松松散散弯弯曲曲随意地卧在公路的旁边

老街照例是每两天开一次集

卖的大都是简单的日用品农产品

和地里种下的各类青菜外加少许的猪羊肉

人们提着菜蓝子挽着老人或小孩

一路高高兴兴上街

妇女们头上用香油抹得又亮又滑

男人们则一边吸着劣种香烟

一边和外村的熟人聊得兴起

我总缠着爷爷带我上街

这样我就可以吃到一个美味的油饼

爷爷却从来不吃

只是慈祥地看着我吃得满嘴油腻

不开集的日子

我们得空就跑到距村两里多路的老街

赶上兜里有一角两角就买个孙悟空糖人

或买一颗绵花糖吮吮解解谗

没钱就穷逛反正伙伴们也多不怕寂寞

当然对于童年时候的我们来说

身上一文不名的日子理所当然是占绝大多数

直到我十岁之前

老街是我去过的除学校之外离村最远的地方

也是心目中最繁华的地方

所以曾经我一度无比羡慕我们班上的春娃

因为他家就住在老街上

因此我们也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

春去春回一晃快十几年过去了

老街在我心底始终难以磨灭

上个月在太平洋百货门口碰到春娃

得知他也是和我一样

自从在城里定居下来以是好些年没回家乡了

我问起那条对于我来说意义重大的老街

他似乎楞了半天才想起来

很不屑地笑着对我说那条老古懂啊早拆了

我怅然若失地走过繁华宣泄的闹市

在纵横交错的现代化街道上

仿佛再也找不回往日的宁静

与渴望中的自我

我至今也说不清我对老街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感

他仍像一条松松散散弯弯曲曲的麻绳

将我的心长年地勒得痛着并快乐着

4·茶馆

能容纳下百余人的涂庄茶馆

坐落在老街的最西头

听戏加茶水每人二元五角

戏台的主唱正是春娃他爷

时常听他把惊堂木拍得威风凛凛

作为那个时候贫穷的村人来说

逛一回茶馆自然是一件很体面的事

到茶馆听戏的以上年岁的老人诸多

爷爷极喜欢听戏我却从未见他进去过一回

好几次我看见爷爷总在茶馆外面贴墙而立

浅浅地听捉着音儿听

我忍不住走上前去拉着爷爷的手哭着说

爷爷你进里面听吧我以后再也不吃油饼了

外公活了一辈子也受穷了一辈子

在外公身体极度虚弱的那些天

父母把他接到了家里

我知道外公平生和爷爷一样是个戏痴

就背着对父母说让外公和爷爷结伴听两场戏

母亲双眼红肿无比伤感的说

我也知道呢可是家里哪有闲钱啊

后来母亲还是将两只正在下蛋的母鸡送到老街卖了

让我一路搀扶着外公和爷爷到茶馆去听了两天戏

我知道外公和爷爷最后到另一个世界去

心里一定是笑着去的

2005/03/02修定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3-2　18:58:49修改过　

-全文完-